几位部里来的专家领导都站在周围,神情凝重严肃,步重华在香烟袅袅中嘲讽地笑了一下。
很多重男轻女却生不出儿子的蠢货最终都会去买男婴,既然万长文也这样,说明他已经到了非常走火入魔的地步,也就是说彭宛三岁的儿子陶泽对他来说其实是有极大吸引力的。
翁书记皱眉道:可是没有用。我们已经想到了这一点,从昨晚到现在来回试探了万长文几次,他始终没有表现出对陶泽的任何兴趣,导致现在局面很被动
那是因为陶泽是外孙。步重华打断了他。
翁书记表情骤变,随即被无数事情牵扯的脑子陡然反应过来!
对。这时审讯专家出声道,立刻吸引了所有人殷切的目光:步警官点中了关键。
嫌疑人极其仇视警方,所以从昨晚到现在一直用大量吼叫、咒骂等无意义的发泄方式来掩盖自己内心真正的诉求,这对我们来说是致命的。但刚才步警官的特殊身份和绝妙的谈话角度,却对他产生了震撼性的心理刺激,让他终于在激愤中暴露出了最强烈的欲望没人跟我姓万了。
连审讯专家都不乏嘲讽地摇了摇头,摘下老花镜擦了擦:因为我老万家没人了,所以你们警方别做梦立功受赏,你们注意到没有?在万长文的潜意识里这两者是一个因果关系。
翁书记不可思议道:所以他真正的心理诉求其实是
不是免除死刑,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步重华冷冷道,他是想求外孙认祖归宗。
所有人面面相觑,紧接着翁书记反应过来,语调控制不住地变了:这件事可以谈!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能撬开姓万的嘴!老欧,老欧
市局欧秘书飞奔而至,翁书记看了眼表:现在还有一点时间,立刻打电话找陶正庆!找陶家人配合!不管他家提出什么条件,立刻报上来让我批,我批不了的送市委走流程特批,快!!
是!
欧秘书边往外走边急急忙忙拨通号码,却被步重华拦住了:没用,我们现在的时间已经不够走流程了。
欧秘书一怔:可是
你们不了解陶家人。步重华摸出手机迅速拨了个号码,头也不抬说:让我来。
嘟嘟嘟
电话很快接通了,对面传来一个衰老的男声,是陶父充满疑惑地:喂?
你好陶先生,我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步重华。
听筒那边一愣,紧接着毫不意外地爆发了,半条走廊都能听见手机对面:你们你们警察还有脸联系我家?!我好好的儿媳妇说没就没了,凶手抓到了吗?判了吗?赔偿呢?!要不是你们插手事情会变成那样吗,我这个情况是可以申请国家赔偿的我告诉你们!!
步重华俊美的五官线条纹丝不动,所有人眼睁睁看着他转身走到窗前,一手掐灭了烟,从裤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操作了片刻,然后终于在对面愤怒的叱骂声间隙中不失时机地开了口,一句话把陶父镇住了:
二百万够不够?
你你你你说什么?
当初绑匪要赎金四十万,你不舍得,现在我给你加五倍,买你孙子陶泽的改名权。同意的话一小时内会有人带着现金支票领你儿子去公证处办材料,钱是我个人出的,不用走市局手续。
陶父像是被当头拍了张定身符,难以置信地愣在那里。
步重华的声音冷静而直接:我给你十分钟时间考虑,回答我之前先查查你的银行账户,看看是不是多了二十万定金。
时钟指针在墙上一圈圈转动,窗外天幕由亮转暗,所有人都聚在走廊上屏声静气等待着结果。
来往请示的外围机动组、摸排调查组、市委、市公安局、各辖区技侦组脚步匆匆来回,电话此起彼伏。无数线报和消息如雪片般从四面八方传来,所有专案组领导专家都陪着轮班熬,医院专门辟出的会议室里充满了过夜方便面汤和香烟混杂起来的味道。
宋平站在敞开的窗前,突然肩上一沉,是步重华从身后给他搭了件大衣,手里还夹着根烟:宋叔叔。
宋平静静打量他半晌,目光仿佛穿透他,望见了更悠远泛黄的岁月,良久伤感地笑了笑:你还不戒烟啊?趁着瘾不深,赶紧戒了吧!
步重华说:等吴雩回来了就戒。
宋平点点头,低声问:跟陶家人谈得怎么样了?
同意了。一百九十万。
怎么还少了?宋平的第一反应是诧异,紧接着却反应过来,意外而赞许道:不错,你做得很对!
一味加价只会让对方拖延,适当降价反而能推进速度,对不同的谈判对手要采取不同的策略。步重华淡淡地扯了下嘴角:陶正庆急欲再婚,他爸视财如命,他妈并没有多少主见。当初办绑架案时我注意观察过他家每个人的性格状态,果然全家人的心理弱点都一击可中。
步重华能在这个年龄当上刑侦支队实权一把手,靠的绝不仅仅是烈士子女优待政策,更不是宋平的功勋和庇护。他的刑侦本能让他几乎随时随地都在收集信息、快速分析、积累储存、果断出击,大脑就像一台精密仪器,防水防震高效运转,永远都不被任何困境甚至绝境所打倒。
宋平转身用力按了按步重华的肩膀,布满血丝的眼眶看上去微微发红:如果你父母在天有灵,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如果我父母在天有灵,一定也会为你感到骄傲,宋叔叔。步重华平静地说:不用在意姓万的说了什么,他注定要上刑场,枪决那天他们会在天上和咱们一起观刑。
宋平伤感地笑了起来:是,你说得没错!
翁书记!宋局!
这时会议室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呼一声被推开了,只见欧秘书跑得气喘吁吁,连声音都变了调:公证手续到位了,廖副带着公证书半小时内就到!
啪!
审讯员把一纸淡黄色封皮的公证书扔在病床上,万长文瞪着角落里被民警牵着的那个三岁奶娃娃,眼一下直了,嘴唇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疑虑、疯狂、怨恨、不甘、心动、渴望种种复杂情绪全数涌上脑顶,这是他被捕后第一次在民警面前露出这么难以控制的表情。
把鲨鱼跟你商量过的所有事情统统告诉警方,你的配合程度将决定我们什么时候在这张公证书上盖章。步重华俯视着软泥般瘫倒的老毒枭,声音一字字清晰冷静,甚至到了残忍的地步:知道吗,我刚花一百九十万买了你孙子的冠姓权,我可以让他认祖归宗也可以让他改姓别家,只要你有一个字撒谎,你猜我会怎么做?
他略俯下身,注视着万长文剧烈震颤的眼珠,微笑道:我会你的死刑刑场上把他的姓改成步,把你的骨灰倒进马桶,让你老万家唯一的亲孙子为我父母摔盆哭灵想不想看到那一幕,万老板?
每一秒指针的滴答声都像是响在众人心上,病房门里不断传来各种动静,谈话、威胁、利诱、怒吼、哭嚎足足一个多小时后,门终于被猛地打开了,所有人腾一下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