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刚一落,正巧此时,二皇子的马车已稳稳行驶到了宫门口,许是听到马车外的喧哗,不多时,只见马车车帘从里头撩开,二皇子赫连瑞端坐在马车里,淡淡往外头扫了一眼,道:“何事于宫门口这般喧哗?”
二皇子赫连瑞从前情性温和讲理,不过自此番回宫后性情大变,变得有些喜怒无常,这淡淡一眼,瞬间叫李副将诚惶诚恐,然而下一瞬,他骤然想起了安阳郡主同二皇子的交情,立马将此事原原本本呈上了。
话一落,却见二皇子赫连瑞在听到“安阳郡主”四字时瞬间竟神色一变,几乎连确认辨别的意思都没有,竟直接将车帘撂开,纵身跳下了马车,眯着眼,气势凌厉道:“郡主何在?”
那双眼神,透着股子原地凌迟人的凶厉。
见这情景,那护卫立马吓得满头大汗,结结巴巴道:“就……就在那里——”
然而当护卫将二皇子领到城门外围那个位置去时,却见那里竟早已空空如也了。
二皇子赫连瑞直接一把揪住那护卫的衣领,满脸戾气,道:“郡主何在?”
那护卫支支吾吾,已吓得连话都吐不出来了。
留在原处的那支看护的队伍亦是一个个两股颤颤,其中一个鼓起勇气朝着远处某个方位一指,道:“郡主……郡主已自行离去了,往……往那个方位去了——”
赫连瑞顺着护卫所指的方向朝着远处朱墙方向一扫,只仿佛远远看到一片绿色衣角在空中一扬,便消失隐没在了一片街角中。
赫连瑞顿时一把撂开手中的护卫,随即一脚狠狠踹了上去,满脸乌云密布道:“混账东西!”
一脚踹得那名护卫飞踹到一丈开外。
赫连瑞已顾不得惩治这名护卫,当即将马车上的太监踹下了马车,竟自己亲自赶起了马车,一路呼啸着朝着方才安阳离开的方向匆匆飞奔追了去,临走之前,朝着看守宫门的一众护卫们凌厉阴狠道:“日后哪个再敢拦她安阳郡主,提头来见——”
第99章
话说赫连瑞驾着马车沿着城门对面的大街小巷里里外外追寻了好几圈,终于在宣武大街南街的一道巷子口远远看到了一道烟绿身影,正一瘸一拐的,走着走着,忽而冷不丁停了下来,似在朝着路过的婆子问路。
不料婆子却摇头摆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留下那道迤逦身姿立在原地,似有些迷茫无助,半晌,忽见她扶着一旁的墙,一瘸一拐的继续走着,然而双脚却似有些寸步难行。
只需一眼,赫连瑞便认了出来,是安阳无疑。
他甚至来不及细下琢磨安阳怎会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里,当即一把跳下了马车,一脸焦急追了过去。
话说安阳身无分文,既无车马,又无侍女,她平生第一次让自己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地步。
因走得太远,身娇体弱的,渐渐的,双脚便疼得厉害,她想,应该是磨出水泡磨出血来了。
这的感触,她隐约感到有些熟悉。
身为郡主,自幼在宫中长大,便是去稍远的地方,皆是有轿撵骑乘的,安阳在宫中时走过最远的路便是去御花园闲逛,如今走了一两个时辰的路,只觉得自己的双脚跟脚下的绣花鞋都不是自己的了。
唯有那一年秋季围猎时,她不慎走丢了,也走过这么远的路,那一回她困在了深山老林中,半个围猎场的人全部惊动了,纷纷上山去寻她,那一次她还算是比较幸运的,在深山老林中无意间遇到了顾无忧,他在山中点燃了火堆,供她取暖,后来她脚受伤了,也是他背着她下山的,不过背到山脚下便提前放开了她,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情,包括她的侍女。
确切来说,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救她,那一晚若没有遇到顾青山,她怕要冻死在了深山中了。
那是他们在少年时期为数不多的交集之一。
熟悉的触感渐渐传来。
正恍惚间,胳膊冷不丁被一只宽厚的手握住,一声“瑟瑟”在身后响了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安阳以为又回到了当年,她立马下意识地回头,便看到身后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却并非当年的那张,而是——二皇兄赫连瑞,正一脸焦急的看着她,嘴里一张一合,正在激动气愤又担忧的朝着她说着些什么。
安阳只觉得脑海中嗡嗡作响。
有那么一瞬间,只觉得整个世界都静止了似的。
世界一片寂静无声,直到不知过了多久,二皇兄近乎暴戾气愤的声音划破空中的死寂,终于清晰的,咆哮的传到了她的耳边——
“是不是顾家欺负你了,你说——”
“他顾青山娶了你就是为了这般欺辱糟践你的么——”
“顾青山那个混账东西,他竟敢欺负你,兄长替你打断他的腿——”
赫连瑞连整个五官都扭曲变型了,他本是温玉男子,这会儿脸上乌云密布,满腔恶气,愤怒得都不太像二皇兄了。
安阳怔了片刻,总算是缓过了神来,见赫连瑞气得恨不得要去手撕了顾青山,心知他定是瞧见到她这副模样心生误会了,于是立马反手抓住赫连瑞的手,连连朝着赫连瑞手背上拍了怕,道:“没人欺负我,没人欺负我,二皇兄,真的没人欺负我,满京上下哪个敢欺负我,我可是安阳郡主呃——”
安阳一脸“傲娇“的说着,还是第一次见赫连瑞如此雷霆大怒,忙不迭安抚着,一时又立马强自朝着脸上挤出一道略微勉强的浅笑,故意装作一脸惊喜吃惊后知后觉的看向赫连瑞道:“咦,二皇兄,你怎会在此?你怎么到这儿来了,真真巧极了,我原本打算到街上散散的,不想跟蕉月几个走散了,迷迷糊糊就走到这儿来了,正愁寻不到出口了,没想到便在这会儿遇上你,可真真凑巧极了,果然,还是你仗义,知道我迷路了,立马便出现了,二皇兄,你怎么每次都能寻到我啊?”
安阳一脸笑吟吟地冲着赫连瑞说着。
她笑起来,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微微弯成了一条细微的弧线,就跟天上的太阳一般和煦。
若是不了解安阳的人,看到她这副笑面,一准认定了她心情大好,一脸高兴和善,然而赫连瑞是谁,他可是自幼看着安阳长大的,她脸上任何一丝情绪都躲不过他的双眼。
见她故作轻松惊喜,见她故作强颜欢笑,一时目光一抬,见她发式略微凌乱,鼻尖额头细汗密布,又见她裙摆铺地,沾了一地灰尘,裙摆下的一双绣花鞋鞋面竟也污秽不堪。
安阳自幼矜贵喜洁,赫连瑞活了整整二十余年,除了那年围猎安阳走失那一回,还从未见她这般狼狈过。
她可是一根头发丝乱了,都得将辛辛苦苦耗费两个时辰盘起来的发鬓全部拆解下来,从头梳理的人啊,哪里容得下眼下这般狼狈邋遢。
这些便也罢了,关键是眼里的那一抹失意和消沉却更令赫连瑞心痛和气愤。
安阳郡主本该是这世间最恣意妄为的存在,她该是盛气凌人的,是嚣张跋扈,是尊贵华贵的,唯独不该是这样意志消沉,狼狈不堪的!
他想大声斥问一句:到底怎么了?到底发生何事了?是不是顾青山那混账玩意儿欺负她了。
她可是他自幼呵护长大的宝,他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珍宝,她便是嘴里轻轻啧一声,他都吓得要命,他放手了,他将她拱手让给那人,他害她失宠三年便也罢了,竟还如此不珍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