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抵不过,所以他们只能面对面站在这里,而相逢应不识。
宋书垂下眼,淡淡地笑:“碰巧和秦先生同姓,也是荣幸。按国内早些时候的俗语常说,秦先生和我或许五百年前也是一家呢。”
“一家……是啊,一家……”秦梁不知道被勾起怎样的回忆,他有点恍惚地转身坐到沙发上去,然后一动不动地停在那里。
正厅内便随着秦梁的喃喃安静下去,静到近乎死寂时,宋书回眸看向秦楼。她伸手轻轻拉了拉秦楼的手。
秦楼侧过目光。
宋书想了想,看了一眼背对他们的老人,她轻叹了声,勾起秦楼的手,在他的掌心里一笔一画地写:“你到底带我来做什么的。”
秦楼会意,抬眼示意了下老人佝偻的背影,然后嘴角一勾,笑意冷冰冰的。
秦楼给宋书做口型:“来刺激他。”
宋书无奈,写:“不要做没有用的事情。”
“怎么没用——他当初调查之后对那件事知道了多少、才会这么果决地立刻带着秦扶君和宋成均离开国内?既然他是掩盖了事实的人,那今天承受这样的良心谴责也是活该——看他这样,你不觉得快意么?”
“……”
宋书眼神微滞。
她看着这个老人的背影,想起他脸上那些皱纹和沧桑。
宋书垂下眼,慢慢写:“我知道他做错了,我大概没办法原谅他。但这些公道我以后自己来讨就好,你是他的孙子,他真心实意地照顾了你很多年,你们之间的关系不该由你用这件事来撕碎。”
秦楼没有说话。
他看着那道已经不复当年伟岸的背影,眼底难得为宋书之外的人升腾起复杂的情绪。
许久后,他突然出声说:“宋书和白颂的事情,我这辈子都没办法原谅你。”
“——!”
这句突然的话实在出乎宋书意料,她惊怔过后下意识扭头看向沙发上的秦梁。
秦梁没有动作,只是僵在那儿。
半晌才听见老人声音沙哑,“我没有选择。”
秦楼额角青筋微微绽起,“你有,只是你大概根本没有犹豫过!”
“一边是已经死了的人,一边是我的亲生女儿!”老人用力地敲了敲拐杖,声音痛苦而不忿,“我只剩下这一个女儿了,你让我怎么选!亲手把我唯一的孩子送进监狱里吗??”
秦楼眉头猛地拧起来。
宋书伸手想拉住他,却被秦楼避开,他毫不犹豫地走到秦梁面前。
“你简直卑劣得可笑,到了现在你还一点都不肯悔改、甚至连认错都做不到?是秦扶君她做错了事情,她犯了错所以理当受到严惩,无论血缘人情!”
秦梁满脸涨得发红,眼神更加浑浊起来,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难过。
他死死盯着秦楼,“如果换过来呢,如果当年是白颂害死秦扶君,那你要怎么选——你要不顾宋书,把白颂送进监狱里吗、看她以后永远痛苦?”
秦楼身影一僵。
秦梁笑起来,亦悲亦叹,“你对白颂都会犹豫,更何况我对我的女儿?她就算十恶不赦,她到底是我的女儿——让我亲手把她送上绝路,我做不到!”
“……”
正厅里再次安静下来。
许久之后,秦楼突然笑起来,只他独自一人发笑——笑得眼圈通红,笑得厅外佣人惊惶地偷望着,笑得秦梁木然地悲怆地看着他,笑得宋书不忍地别开脸。
大笑方歇。
“那我呢?”秦楼嘶声问。
“什么?”秦梁怔住。
秦楼伸手指在自己面前,“她是你的女儿、那我呢?我是你的什么?你有没有考虑过,将来某天我如果得知真相——知道是秦扶君害死了宋书而你却对我隐瞒了真相——那这时候我该怎么办?!”
秦梁僵住。
半晌他嘶哑着嗓音喃喃,“我想过,可我能怎么办……逝者已矣啊秦楼……死去的人已经死去了,丢了的东西就再也不能挽回来,你难道真要被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纠缠着毁了一辈子?”
“你懂什么?我还能活下来的这辈子本来就是她给我的!没有她我早就死了!”
秦楼直起身,他笑意惨然。
“更何况……你考虑的真的只是亲情么?你敢说你没想过偌大秦氏集团不能毁在你手里?你敢说你没想过这件事牵涉深广、秦氏董事会高层数人都可能牵涉在内,一旦揭露就是彻底的伤筋动骨、树倒人散??”
不等秦梁开口,秦楼冷笑一声,“你多好的算计啊,秦老先生——你担下数量庞大的金额赔偿,甚至不惜将秦氏股权分散出一小部分去堵悠悠众口,你只损失一部分利益就保住秦氏、还落了个好名声,你让白颂冤死都没能正名!”
“我早就说过了,白颂她真是无辜的吗?她不是!”秦梁忍无可忍,敲着拐杖怒道,“当年我是信任她才把秦氏交到她手里,她做了什么?!——真发现那桩骗局她为什么隐瞒不报?她为什么要妇人之仁为什么要相信宋成均!如果不是她隐瞒在先,那后面这一切包括她和宋书的死都根本不会发生!”
秦楼目眦欲裂,字字咬牙切齿:“你现在是要把罪责推到一个受害者的身上?就算她隐瞒有错——难道是她犯下滔天骗局?是她冤死自己?还是是她买凶杀人、毁灭证据!?”
秦梁哽住,面色涨得血红。
秦楼死死地瞪着秦梁,“我原本以为你还有最后一点恻隐之心、我还以为你应该是悔恨的——看来是我错了,能把这件事怪到白颂身上、你这样的人哪有心?”
“秦楼!”
“你少来喊我!”
秦楼怒得失去理智,他眼神躁戾大步走到宋书身旁,从她手里拿过公文包,将里面的一沓一沓的材料扯出来扔在秦梁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