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响起极细微的电流声,培育舱里的水位并没有降下去,反而淡蓝色的药水里开始窜过白亮的细线,原本安静漂浮的左越脸部肌肉猛地一抽,霍然睁开眼睛,直直看向薛鸣。
瞳孔的琥珀色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血一般的暗红。
薛鸣吓得连退了好几步,手掌往后按在操作仪上,不知又启动了什么按钮,只见玻璃内的药水开始沸腾翻滚,左越平展的黑色翅翼猛地收紧,啪地打在玻璃上,隐约可见翅翼边缘渗出的几缕血红。
薛鸣吓坏了,口中喃喃念着对不起,对着操作仪就是一通乱按,终于不知按到了什么键,培育舱顶突然打开,里面的药水开始缓缓下渗。
该死!肖博士关闭话筒匆忙离开。
左越终于停止抽搐,重新闭上了眼睛,肢体松弛地沉入培育舱底。
好像死了一样。
薛鸣好奇地爬上培育舱,两只手搭在舱顶的玻璃边缘,支着脑袋去看沉入舱底的雄虫。
这时肖博士的声音从身后响起:1号快下来。
薛鸣脑袋一转,看到自己要找的人后眼睛一亮,几步就从培育舱上跳下,来到肖博士面前。
我找你好久。他说,接着又指了指培育舱,低声认错:对不起。
肖博士笑了笑,试探地问:没关系,你认识他吗?
薛鸣回头看了一眼正在盖上舱顶的培育舱,语气自然得几近冷漠:认识,他是我的雄夫,我肚子里的就是他的幼崽。
想放他出来吗?只要你开口我就把他放出来,虽然不能离开基地,但可以在这里生活,总好过被泡在药水里变成像触手怪一样的东西好,对不对?肖博士继续蛊惑。
薛鸣皱了皱眉,几乎没有考虑就问道:为什么要离开?
肖博士脸上的笑容又大了些:对,不需要离开,你将会是新帝国的诞生之母。
薛鸣迷茫地点了点头,听话地被肖博士牵了出去。
培育室的门再次关闭,左越被淡蓝色的药水包裹着静静躺在舱底,在监控看不到的角落蜷了蜷手指,将什么东西紧紧攥在了手心。
肖博士陪了薛鸣整整一个下午,他似乎很高兴,晚餐时连牛奶都多喝了几杯,以至于到了该睡觉的时候开始频繁去洗手间。
基地内除了首领其余人是没有私人洗手间的,需要穿过长长的走廊去公共洗漱室,薛鸣一趟接一趟地跑,把盯着监控的实验员都跑困了,撑着脑袋开始打瞌睡。
明天应该给母体做个泌尿系统检查,意识沉睡之前他想道。
监控里薛鸣再次捂着肚子来到洗漱间,确认格子间里没人后闪身进了其中一间,眼神陡然变得锐利。
他坐在马桶上佯装自己上厕所,张开的手掌无声幻化成无数白色丝线,从里面掉出一块比指甲盖还要小的芯片,被他从半空接住。
接着他又如法炮制,从身体的其他部位取出这几天从实验室摸来的小零件,三下五除二组成了一个简易的通讯器。
芯片是当初左越给他的耳钉里拆出来的,连接了小O的系统,另外一片他在白天的混乱中偷偷扔进了培育舱。
他至死也不信左越会叛变。
通讯器开启,信号通道内出现短暂地沙沙声,接着突然安静。
那头响起了有节奏的笃笃声,像手指敲击在通讯器的传声筒上。
薛鸣屏住了呼吸。
作者有话要说:肖博士不是人
第81章
那是军部特有的一种密码,通过长短音进行传讯,左越在用这种方式告诉薛鸣他很安全。
薛鸣深深吸一口气,将汹涌澎湃的情绪尽数压下,敲击的手指隐约发抖。
薛鸣:我要怎么救你出去?
左越:暂时不用,去基地最尽头的地下库,回溯时空的机器在那里,注意守着的触手怪。
薛鸣敲击的手指顿了顿:回溯时空会怎样?
是不是再也遇不到左越了
那头安静了一会,接着传来一组简单的讯号。
保护好自己。
一组接一组的密码通过芯片传输,薛鸣和左越简单交换了基地的情报便断了通讯,薛鸣重新将通讯器藏回身体里,将精神力延展开,实验基地静悄悄的,坐在监视器前的实验员还在打盹,并且大有一睡不醒的趋势。
薛鸣收回精神力,转而抬头打量四周。
少顷他的身体化成一团簇拥着菌盖的白丝,顺着通风管道爬了进去,倏忽不见。
管道内四通八达,有很多分支与岔口,幸好薛鸣在下午借着找肖博士的功夫将基地通风管的构造摸了个七七八八,此时凭着记忆中的方向很快摸到了地下库。
越靠近下面越喧嚣,先是粗重的喘息声,仿佛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巨大野兽发出吃力的吼声,喘息声下则是一些密密麻麻的声音,像很多东西挤在一起摩擦,窸窣的声响令人头皮发麻。
薛鸣靠近地下库的通风出口,从天花板的角落里探出一根白丝,贴着墙壁观望。
只见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的肉山,那东西有八只触手,每一只触手都被固定在了同样超大尺寸的玻璃试管里,它的身体是几近透明的血红色,能清楚看到一颗颗拳头大小的卵被推挤着进入触手末端,最后从吸盘口产出,落到试管里就变成了小触手怪。
甫一落地它们就开始吞噬同伴的身体,试管内的传送带将它们送走,又准备接新一波虫卵。
它在被强制产卵,蔓延荒星的虫潮恐怕就是这么来的。
巨型触手怪发出痛苦的喘息,注入体内的基因融合剂不断催化它孕育新的卵,生生不息。
蘑菇咻地一下收回白丝,情不自禁抖了抖菌盖。
他认出这是什么东西了。
八年前那场战争的最后,这个怪物也是挥舞着巨大的触手将薛鸣的逃生舱拖回主舰,意欲与他同归于尽。
入侵了伊凡·珀西躯壳的意识体,严格意义上来说是纳约族的首领。
它被圈养在此地,改造成了类似母体的存在。
薛鸣无意了解其中发生过什么,更无法对这东西升起丝毫的同情心。
黑吃黑而已。
白丝沿着墙壁攀爬了一圈,除了中央的触手怪没有找到任何像能控制时空回溯的仪器,因为出来有一段时间,只得原路返回。
洗漱间静悄悄的。
薛鸣按着肚子打开隔间的门,低着脑袋往回走,脚步声拖沓,将拉肚子的虚脱感演得惟妙惟肖。
他甚至苦恼地敲开了实验员的门,向他们讨要治疗肚子痛的药。
母体临产在即,实验员哪敢随便给他吃药,几句话打发他睡去了。
于是接下来几天薛鸣去洗漱间更勤了。
他将地下库的情况简单转述给了左越,后者停顿片刻,让他按兵不动,十天后他有办法脱身。
十天,正好到薛鸣的临产期。
薛鸣的孕肚不算明显,尤其穿着宽松白袍的情况下,几乎察觉不到弧度,只有手掌触碰时才能感觉到皮肤的紧绷,要不是检查报告一直显示正常,薛鸣时常怀疑因为自己的原因会让幼崽发育不良。
同样的讯号接连发了三遍,字字句句都是让薛鸣静心等待。
一切有他。
未知是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