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没想到那妇人听了她的话,竟然还不怕,反而两脚一蹬,跳上了马车,径直钻进了车内,王萱和元稚悚然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元稚就被她推下车去。本来元稚也不是什么柔弱女子,但这妇人竟力大无比,像是练过的,掌风袭来,元稚避无可避,就被她一掌拍在了后背,掉下了马车,幸而王宗在外接住了,她才没有摔在地上。
一时间混乱无比,周遭的人也围过来,把王家和将军府的护卫挤得七零八落,王宗正想上车把那妇人制住,拉车的两匹马却发了疯似的扬蹄飞奔起来,冲出人群的重围,朝鹤龄山方向去了。
王宗定睛一看,地上哪还有什么孩子,车夫也被人推下了车,在路边的草丛里“唉哟哟”地叫唤着,右腿已经摔断了。此时他才明白过来,这是一群劫匪!等他们从混乱的人群中挣脱出来,马车已经跑得没影儿了,王宗咬牙切齿地唾骂了几句,立刻带着人顺着车辙追过去,文竹扶着崴了脚的元稚,立刻派人去丞相府报信了。
人派出去不过一刻,丞相府的楼书总管就带着一支卫队过来了,他脸色铁青,斥责丞相府的下人护卫不力,不仅使女郎身处险境,更败坏了她的名声!
原来,楼书一路赶来,街头巷尾已经有了议论声——琅琊王氏嫡支唯一的女郎被贼人掳走,已经坏了清白!
元稚听了楼书的话,脸色煞白,踉跄着就要去追那马车,完了完了,世家对于名声的看重比他们这些勋贵人家更甚,但就算是她,也被阿娘管得严严实实的,她想象不到,这些流言蜚语将会对皎皎的名声造成多大的影响!皎皎那么柔弱的一个人,孤身被贼人掳走,让她怎么活下去?!
楼书考虑得却更多,事情发生不过半个时辰,流言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太平坊,这也太不寻常了,显然背后有人操纵,故意要让女郎身败名裂!
王萱并不愚钝,她已经明白了妇人的意图,不过一开始她以为此人是为了钱财,把她当做了将军府的女郎,打算绑了她勒索钱财。所以她乖乖地坐在那里,任由那妇人掐着她的手腕,用帛带把她绑住。
“请稍微松一些吧,若气血不畅,我会晕倒的。”她甚至还要求妇人把她绑得松一点,那妇人口中恶狠狠地呵斥了几句,竟也遂了她的意。
“有车辙印的话,他们很快就会找过来的,你一个人是不可能把我带走的……”
那妇人嫌弃她啰嗦,瞪了她一眼,捏起碗大的拳头在她眼前晃悠了两圈,警告她不要再说话。
“你是江都人士吧?”
“家中至少有一子一女,年约三十四五,寡居多年,与寻常妇人不同的是,你卖力气为生,常于春江三环坞码头帮人卸货。”
“你知道我不是将军府女郎,你更知道我是王氏贵女。”
“你的目标一直都是我。”
妇人已经被她一连串诘问吓傻了,凶恶狰狞的面上出现了一丝迷茫,她沙哑着嗓子问:“你为何会知道这些事?”
“你的口音正是江都一带的,肩上有补丁,身上有鱼腥气,江都到京都一般都在三环坞码头停泊,你官话并不流利,想来与家乡的商贾打交道更为容易。至于那一子一女,是我猜的,我还猜,你的子女落在了他人手里,需要你拿我去赎。”
其实猜她有子女也不是无的放矢,妇人闯进车与元稚打斗的时候,动作并不粗鲁。王萱的耳洞是去年刚穿的,妇人抓她的时候碰到了她的耳朵,王萱“嘶”了一下,妇人就放轻了动作,王萱悄悄观察过,妇人的耳朵上并没有耳洞,想必是她家里有个年纪与王萱相仿的女儿。
妇人也是沉得住气,只是眼神稍微闪烁了一下,随后就悟出来王萱是想套她的话,任凭王萱怎么挑动都不肯再说话。
王萱看不见车外的情况,只渐渐感到马车的颠簸幅度变大了,速度也慢了下来。妇人“吁吁”两声,马车似乎换了个方向,又跑了一个时辰左右,马车停下了,妇人钻进来把王萱的眼睛蒙住,让她下车。
“我能把暗柜里的饴糖带上吗?我气血不足,自幼就离不得饴糖。”
妇人嘟囔了两句,嫌她太麻烦,可还是在暗柜中摸索了片刻,把那包饴糖放在王萱手里,扶着王萱下了车。
王萱眼睛被蒙住,走路踉踉跄跄,妇人扯着她的胳膊,一边骂她:“走路都走不好,小心点,旁边有个水塘。”
“哦哦,多谢阿嬷提醒。”王萱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她长得好看但不常笑,一旦笑起来几乎无人抵挡得住她的魅力,妇人再跟她说话的时候果然语气和善了不少。
妇人把她关在一间堆满杂物的屋子里,可能是怕她磕着碰着,就把她的蒙眼布摘了,这屋子里堆满了劈好的柴火,角落里放着农具和渔网鱼笼,门又窄又矮,门旁边有个低矮的灶台,上面放着三四个粗瓷碗和三双筷子。王萱看到一个老树根做的矮凳,就乖乖地坐在了上面。
这间屋子只有一个小小的窗户,开得很高,漏下一块光晕,照在王萱的脚边。王萱伸手把鞋子脱下来,就着微弱的光仔细观察脚底沾上的土壤,令人失望的是,那是很普通的黄泥。王萱正在想绑架她的人到底是谁,突然就听见了柴垛底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仔细听可以听见什么小动物砸吧嘴的声音和“呜呜”的叫声。
王萱把鞋穿上,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柴垛里有个破絮堆成的狗窝,一只土黄色的大狗趴在里头,气息奄奄,它身下是嗷嗷待哺的两只小花狗,黄白相间,耳朵还没竖起来,昂着小小的脑袋在母亲的肚皮上逡巡着,显然是饿了。
王萱的心一下子就被两只小花狗俘获了,她从没养过宠物,五公主有一只名贵的波斯猫,入则同寝,出则同车,虽然那猫的脾气有些暴躁,但撒起娇来也让人招架不住。王萱一直很想去逗逗它,但元稚听了王莼的吩咐,从来不许任何危险的东西出现在她身边。
王萱把妇人给她带过来的饴糖放在手心,凑近小花狗的脑袋,两只小花狗闻到了甜蜜的气息,精神一振,欢快地舔起了饴糖。
第9章覆巢之下
王萱一边逗弄着小狗,一边想:这妇人为她拿糖的时候并没有翻动她的东西,其实车里有些出行用具和备用首饰,都是价值不菲的,单单拿出一件来,就足够妇人一家生活一辈子,但她却没有拿,这说明王萱之前的猜想是对的——她意不在财帛,而在于王萱。
联系到最近京都中发生的种种,她只能想到一件事——入宫。有人不想她入宫,也不想伤害她,只想坏了她的名声。
这个人是谁?
王萱垂下眼睫,暗暗叹息,也罢,至少暂时没什么生命危险。
王萱枯坐了一个时辰,外头都没什么动静,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妇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她劫走,一直驾着马车,应当是走了官道而非什么不为人知的小路,以京兆尹府和丞相府、将军府的搜寻力度来算,他们不应到现在还没找到她。
此时已到了王萱平日里用午膳的时辰,王萱腹中辘辘作响,苍白的脸上染上了霞色,这对她来说,是无礼至极的行为。
王萱正想着乱七八糟的事分散注意力,门突然被人打开了,妇人走进来,却没有理会王萱,径直走向了那个狗窝,把瘦弱的大黄狗抱了出来。
“阿嬷,你要做甚?”王萱状似天真地问。
妇人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露出一个诡异的笑,阴恻恻地说:“把这狗杀了,给你做饭。”
王萱并没有如她所愿被吓到,她把衣襟拨开,拉出来一条长命锁,这条长命锁是元家叔母送她的,和元稚一人一条,是一对的。她平日里并不爱戴什么饰品,只有这条长命锁和祖父给她的定名玉佩从不离身。太子新丧,她们今日又是去大报恩寺,所以王萱全身上下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这两样了。
她咬咬牙:“黍饭也可,不必大费周章,若是缺钱,把这条长命锁拿出去当了吧。”
妇人大笑:“我虽没读过什么书,却也知道,你们大户人家的东西都是有来历的,恐怕我还没出当铺门就要被人抓走了。你是娇小姐,不识人间百味,你可知道,最低贱的黍米是多少钱一石?”
“曾听府中下人说过,如今物价飞涨,黍米都要五百文一石了。”若是十年前,黍米只要两三百文,五百文都可以买一石精米了。
妇人诧异不已,说话也稍微软和了点:“黍饭太糙,你吃下去喉咙都会废的,大黄也跟了我十年了,我给它一个痛快,长命锁收着吧,长辈送的东西不要随便丢。我们这些人命贱,养的东西命也贱,所以才做这种有伤天和的事,你生来富贵,却是难得的心地善良,我不会伤害你,过了今日就会把你送回家。”可能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太好,她又粗声粗气地接了一句:“你就在这老实呆着,少给我下套子。”
王萱眼看着她把大黄狗抱出去,眼神有些呆滞,那条大黄狗仿佛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只是轻轻地呜咽了两声,回头看了看它的两个孩子,眼眸濡湿。
王萱是个善良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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