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1 / 2)

窗外风雪愈盛,王萱抬头望去,傲雪寒梅立于天地之间,风骨高洁,正如世上每一个为国为民不惧艰险的人,也像她的阿兄。

“阿兄,既然你能够做到,那么,皎皎也不该浑噩度日,辜负了你的努力,海清河晏,向来不止是你们男儿的责任,生为琅琊子,自当不负千古王氏之名,报我君王,报我河山,报我百姓!”

第75章嘉宁县主

永正十二年春,文惠帝下令改元,定为“元寿”,加封贵妃裴氏为皇贵妃,赐居正阳宫,恢复皇贵妃河东裴氏身份,特赐省亲,朝野皆传,皇后贺氏已经被褫夺凤印,迁居昭仁宫,无旨不得外出。

除此之外,安阳公主贬到封地不到半年,加重赋税,滥用徭役,逾制建府,受到御史弹劾,文惠帝下旨申饬,安阳公主不以为诫,反口顶撞黄衣使者,陛下龙颜大怒,夺了她的封地,命她自封地回到京都公主府静思己过。

元寿元年,王萱恰是及笄之年,京中局势安定,文惠帝也不再提起世家贵女入宫为妃一事,王朗思念孙女,写信给郑氏,请她带三位孙女入京居住,预备为三个少女举行隆重的及笄礼。王萱曾与元稚相约,若行及笄礼,一定要做对方的赞者,元稚的及笄礼在五月,王萱的及笄礼在六月,日子已经逼近,郑氏便带着三姊妹简装入京,四月底抵达京都,此时百花凋零,绿树成荫,遍布京都内外的柳树,成了难得的风景。

“阿姊,阿姊,那是什么地方?”

“是钟楼,负责京都报时,十二楼按乾坤八卦定位,各司时辰,一楼钟响,其他的钟楼也会呼应,届时京都内外便都知晓了时辰,兼之节庆典礼,也会鸣钟助兴。”

不过十二楼的钟很少齐鸣,因为那意味着帝星陨落,新帝即位,改天换日。

楼书已在内城城门处接应,元稚坐在临时支起的凉棚内,百无聊赖地等着王萱。

“哟,我当是谁?原来是小傻子的妹妹呀!怎么样,小傻子打不打你?”远处传来熟悉的嘲讽声,元稚一听见“小傻子”三个字,怒上心头,拍案而起。

“萧如意,你说谁是傻子?!”

“当然是元泓啦!听说元夫人对那个小傻子呵护备至,哎,元稚,你到底是不是元夫人亲生的啊,怎么元夫人对那个外室子比对你还好?”

萧如意立于马上,身后簇拥着一群骑马的纨绔子弟,这长安街上的人都识得他们,从来纵马飞驰,随心所欲,践踏了不少沿街小摊,撞伤了不少人,偏偏他们背后有人,普通老百姓被砸了摊子,只能自认倒霉。

她这次从安阳回来后,更加肆意妄为,以往还顾着御史的弹劾,现如今倒是连御史都不放在眼里了,前日有位何御史上书弹劾安阳公主闹市纵马,伤及无辜,散朝的路上就被人麻袋一蒙,拖到暗巷打了个半死。

谁人不知这就是安阳公主做的,但文惠帝精神不佳,连理政都是靠着丞相与诸位大臣出谋划策,他只需要点头画红即可,哪里管得了安阳公主的闲事?

“萧如意,你休要胡说!”元稚气极,冲出去便要给萧如意一个教训,文竹死死拉住了她,哀求着不让她去。

“女郎,不要中了安阳公主的激将法,前几日您与她宫学斗殴,被夫人罚了一千个大字,还没写完呢!”

“我不!她侮辱阿娘,侮辱阿兄,我定要给她一点颜色看看!”

“嘉宁县主就要回来了,您要报仇,也不必急在一时,这流言的利刃,最是伤人,女儿家的名声一旦坏了,就再难挽回了,女郎,您同她斗不起的!”文竹小声规劝着元稚,终是把她按在了座位上,她说的一点没错,萧如意不要名声,她元稚还被名声所累,只能忍下这一时之气。

元稚越想越气,她不在乎那些虚名,可阿娘在乎,阿娘已经数次叮嘱她不要再与安阳公主相斗,但她屡屡中萧如意的激将法,与她相争,阿娘为她收拾烂摊子,已是心力交瘁,差点病倒了。

自从元泓病情稍好,杨氏便把他带回了元家,对府中下人称元泓乃是元威庶子,自出生起便有疾,养在世外高人膝下,还偷偷开了祠堂,将元泓生母的名字记在了族谱上,以正元泓身份,省得日后有人抓住这一点大做文章,攻击他的出身不正,影响到元威的名声。

元泓心智不全,很容易被人看出来,杨氏也没有遮遮掩掩,这件事很快便传了出去,萧如意听说京都恩爱楷模元威夫妇膝下竟然多了一个私生子,笑得合不拢嘴,从前她也羡慕过元威与杨氏的一心一意,相濡以沫,现在看来,不过也是个笑话,世间的男子,就没有一个靠得住的!

等知道了元泓的情况,萧如意更是得意,抓住这一点不停地刺激元稚,引她与自己相争,在人前出丑。元稚直头直脑,屡屡上当,让她觉得狠狠出了口气,报复了当年王萱辱她之仇。

“听说你那个小傻子兄长力气大得跟牛一样,改日得了空,你不如把他带到公主府来玩玩,也让我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天——生——神——力,哈哈哈哈!”

“公主说得对!”萧如意身后的浪荡子全都放肆嘲笑起元泓来,字字诛心,叫元稚听得目眦欲裂,恨不得飞身上去将萧如意拖下来打一顿。

元稚的眼泪已经在打转儿了,挣脱文竹的手力气也越来越小,耳边全都是嘈杂的污秽之词,她痛苦地捂住耳朵,却忽然听见了铜铃的声音。

“安阳公主,多日不见,你的脾气还是没有改啊,当街挑衅朝中重臣,侮辱诰命夫人,若是闹到皇后娘娘那里,恐怕,你也落不了好。”

“王萱!”萧如意一瞬间就听出来这声音是王萱的,勒马回头,果然看见人群之外停了一辆朴素的马车,王萱站在车上,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假模假样。

萧如意嗤笑一声,道:“在乡下住了两年,连这京中的礼仪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本宫贵为公主,你不过一个小小县主,不但不行礼,还敢在本宫面前叫嚣?再说了,皇后娘娘算得了什么,昭仁宫的野草都有三丈长了,你以为她还能翻身吗?”

王萱下得马车,款款而来,也不理会萧如意的斥责,径直走到了元稚面前,拉住她的手,安慰道:“阿姊别哭,你的皎皎回来了,我来为你出气,你且看着。”

元稚一脸惊喜,破涕为笑,揽住王萱的胳膊,亲昵地靠在她的肩上,道:“许久不见,你怎么长得比我还高了,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做了什么?嗯?萧如意太过分了,你可要替我好好教训教训她!”

“皎皎回来,阿姊也不笑脸相迎,反而让我看着你的哭脸,是不是该罚?”王萱拍了拍她的手背,嗔笑着说。

“罚什么?”

“罚你今天一直开开心心地对着我笑,我不说停,你就不许停。”

“好——”元稚终是忍不住,带着哭腔一头扎进了王萱的怀里,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萧如意却最讨厌她们俩姊妹情深的场面,高声呵斥,打断了元稚的哭声:“王萱!你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安阳公主,我方才在人群之外向你请了三次安,只可惜你咄咄逼人的声音太大,盖了过去,难道这也算我无礼?不如你问问附近的百姓,他们是否看见我向你行礼,是否看见你忙于欺压弱女子,忽视了我?”

萧如意一时气噎,竟说不出反驳的话,她就知道,王萱一回来,准没有好事!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欺压弱小了?!”

“左眼同右眼,我的眼同大家的眼,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元家女郎娇弱可欺,已经被你骂得涕泗横流,哀哀啼啼,这是众人所见,做不了假的,就是对峙公堂,元阿姊也是占理的。反观公主你,上不敬皇后娘娘,下不恤黎民百姓,聚众纵于马长安街上,损毁他人财物性命而不赔偿,乃至民怨沸腾。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公主你的罪证,明日朝堂之上,恐怕又要多一份为民请愿的折子了,公主你,还要我说得更清楚些吗?”

王萱说完,对着元稚眨了眨眼,萧如意口没遮拦,先前不慎说出了对皇后娘娘不敬的话,才是王萱反制她的重点,其实闹市纵马,欺负元稚,在文惠帝眼里都是芝麻绿豆般的小事,只有这一件,才足以让萧如意惧怕。

“你——”萧如意气极,瞪着王萱说不出话来。王萱目光坚定,眼中闪烁着熟悉的光芒,那种光芒,从小到大她不知看过多少次,每次看到,都会狠狠栽一个大跟头。

文惠帝可以废后,也有废后的意思,但废后的话不能从他的女儿口中传出来。

萧如意的脾气,王萱了如指掌,若不然,她也不必一开始就拿已经失了势的皇后娘娘来压萧如意。

“安阳公主,若是没什么指教,小女初回京都,风尘仆仆,就先退下了,来日若有时间,定当请公主过府小聚,告辞。”

王萱懒得同她纠缠,牵了元稚的手,坐上自家的马车,只见车窗处两个脑袋并排挤着,满眼都是钦佩不已。

“阿姊,原来你在京都如此威风啊?怎么到了琅琊反而文静了许多,害我以为你真的不爱说话呢!”王荔惊叹连连,她今日才算是见识到了王萱的嘴皮子,原来不仅揶揄自家姊妹厉害,抵御外敌也同样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