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抵达目的地后,他们被工作人员牵引到金銮殿的正前方,与宋温暖和文物保护局的人面对面。他们戴着眼罩,却已经能够感应到一些古怪的气场,于是纷纷转动脑袋四处张望。
他们看得见?文物局的一把手梁老压低嗓音问道。
看不见,不过他们能感应到。宋温暖勾了勾唇角,表情很矜持,目中却闪烁着骄傲的光芒。
那他呢?他是不是感应不到?梁老指着站立在人群边缘,仿佛与整个世界都隔绝起来的寂静青年。
宋温暖真想怼他一句图样图森破,却又及时忍住,假笑道:他是那种蒙着眼睛也能行走世界的人,所以他不用感应。
是嘛,你们的选手很有趣。梁老的笑容比宋温暖更假。什么蒙着眼睛也能行走世界?当他们这是在拍青春疼痛片呢?
倒是陆老慎重而又渴盼地问道:那就是梵伽罗梵先生吧?我女儿向我形容过他,说是在人群中第一眼就能发现的那个人肯定是他。真好啊,真好,终于亲眼见到他了!待会儿录完节目,我能单独跟梵先生见一面吗?我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他。他搓着手,表情紧张,这么大把年纪的人了,表现得竟然像一个小迷弟。
宋温暖感觉自己获得了极大的尊重,于是欣然颔首:当然可以,他人很好的。
我知道,他的确是一个非常好的人,我听我女儿说起过很多次,她每天打电话回来都要跟我念叨。陆老连连点头,语音里充满感激。
梁老不明就里,却也没有多问。不过正是因为这些人对梵伽罗的过度吹捧,他反而对这位年轻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认为他心思浮躁,最大的优势是长得漂亮,擅长人际交往,却没有什么真本事。听说这档节目就属他投钱最多,整个节目组的人都得捧着他。
什么通灵,求助鬼神,解开诅咒,我真是脑子坏掉了才会在老陆的劝说下干这种丢人现眼的事。节目还未开始录制,梁老就已经后悔了。
听见选手们的咋呼声,其余老者也都露出既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录吧录吧,赶紧让他们闹腾完就可以开工了,那些至今还躺在医院里的人肯定是吸入了毒气才会病倒。木头腐烂后会霉变,霉变的真菌散发出孢子和难闻的气味,又酝酿了千年,毒性肯定很大。这才是致人昏迷的真正原因。
大家心里都有了各自的猜测,于是对这次通灵就更不抱希望了。
当别的选手沉迷于这座古老宫城散发出的煌煌紫气和浩然之风时,梵伽罗的脚尖却微不可查地指向了金銮殿的方向。宋睿是唯一注意到他这细微的肢体语言的人,于是慢慢朝他走过去。
宋睿今天穿着一件剪裁别致的黑衬衫,下着同色休闲裤,腰间系着一条蟒鳞皮带,整体形象十分禁欲,却又显得肩宽腰窄,臀翘腿长,十分矫健。他将衣袖卷到肘部,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仿佛非常洒脱不羁,薄亮的金丝眼镜和唇角的浅淡笑容却又透着斯文儒雅,活脱脱一个行走的矛盾体。
他还在自己的脉搏处喷涂了一些古龙水,橙花混合着薰衣草的香味,十分清新淡雅。他悄无声息地靠近那个人,伸出手,在对方蒙着黑布的眼前晃动,却被他过于冰凉的手握住,两人相差甚远的体温交融在一起,竟十分适宜这炎热的夏天。
宋博士,别顽皮。梵伽罗的笑容同样清浅而又不羁。
第一次有人用顽皮形容我,是不是有些太过幼稚?话虽这么说,宋睿的笑容却十分愉悦。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人面前,他竟能变得如此轻松而又自在,就仿佛一个心理完全正常的人类。
那你以后会习惯的,宋博士。梵伽罗放开这人的手,由衷赞叹:你的气味很好闻。
宋睿的唇角迅速往上翘,却又被自己强大的意志力压了下去。他咳了咳,把头转向金銮殿的方向,低声询问:你早已感应到了吧?嘴里问着严肃的话题,实则心里,他正把这人刚才的话摆放在手术台上,一字一句进行剖析:以后会习惯,也就是说录完节目,他们还有以后;成为习惯,岂不是要经常见面
不知怎的,他竟觉得一阵心悸,刚才勉强压下去的嘴角,此刻已不知不觉向上扬。然而不等他深想,梵伽罗已提高音量问道:何静莲今天来了吗?
宋温暖立刻回答:来了。
梵老师,我在这儿呢。何静莲于一片漆黑中颤巍巍地举起手,然后迫不及待地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索过去。她刚才还在想梵老师会在哪儿,该如何找到他,没有他,她心里慌得很。
小心,慢点走。一道温柔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随即,她细瘦的胳膊就被一只大手握住了,比正常人略高一些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来。
啊!我,我不走了,我就站在这里!何静莲惊呼一声,然后便缩着脑袋和肩膀,站在半途不敢动了。是那个人,像黑洞一般能吞噬一切光明和黑暗的男人!但是好奇怪啊,他今天竟然很快乐,胸膛里像是住进了一只小鸟儿,正不停地唱着歌,有一点点光芒挂在他的心上!她刚才看见了!
何静莲微微喘着气,耳边却传来对方的一缕轻笑:真乖。
这分明是一句夸赞,何静莲却揪扯着衣摆,差点哭出来。当这个人也在的时候,她就不应该靠近梵老师!
梵伽罗并不知道小姑娘的悲惨遭遇,继续说道:何静莲,我建议你退出这场测试。
为什么?何静莲把脑袋转过去,只是单纯提问,并不带任何负面情绪。
但是站在拍摄场地之外的,坚持要陪她一块儿来的何母却发怒了,当即冲出来,指着梵伽罗的鼻子质问:你就是梵伽罗吧?是你说动我女儿让她退赛的?好哇,原来你长成这样,难怪能把我女儿哄得团团转,让她回家天天跟我吵!我女儿年纪小,容易被人骗,我可不是好唬弄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是见我女儿能力特别强,夺冠的可能性很大,就想把她弄走,好减少一个强劲的竞争对手是不是?连勾引未成年小姑娘的丑事都做得出来,你还真龌龊!
梵伽罗尚未恼怒,宋睿已握住何母不礼貌的食指,冷冰冰地说道:这位女士,无故污蔑他人,我可以告你诽谤。
何母感觉到自己的食指快被掰断了,顿时疼得龇牙咧嘴,但她还未高呼出声就被宋温暖的话吓住了:你怎么回事?我们这儿拍得好好的,你冲出来干什么?你这么不配合,我们是有权让你女儿退赛的。合同上写着呢,任何搅乱拍摄的人都会被无条件驱逐,还得赔钱!你是不是想让你女儿退赛?想的话你直说,我马上让她走!
别别别,我马上就出去!我女儿不能退赛!何母急了,却苦于手指被宋睿捏着,只能一边抽气一边高喊:莲莲,你别听这个梵伽罗的话,你好好参加比赛,妈妈在旁边陪着你,不怕啊!弟弟下个学期的学费还没着落呢,他今年又考了第一名,你得为他想想啊!你以后指定有出息,你弟弟要是没有你就只能走你爸的老路,当一辈子苦力,你忍心吗?
何静莲能够想象场中的混乱,不由带着哭腔哀求:妈,梵老师把我当成晚辈,对我很照顾,根本不像你想得那么不堪,你少说几句吧!算我求你了!我会好好参加比赛的。
每一次录制都有钱拿,少参加一场就少了几万块,何母自然不同意。更何况儿子这两个月光是参加国际夏令营就花掉了八万块,她一个毫无收入的家庭妇女,上哪儿去弄这么多钱?不是她压榨女儿,她也是没有办法啊!
何静莲能够感受到母亲的担忧和无奈,但是这些情绪又有多少是为了她呢?自己在父母的心里大概真的只是一棵摇钱树吧?树枯了,树倒了,树不落钱币了,谁能不紧张?可是树本身快不快乐,作为人类的他们恐怕是感觉不到也不会去在乎的吧?
何静莲哭了,但她的泪水却被厚厚的黑布吸收干净,谁都没法看见。
宋睿放开何母,拿出一张消毒纸巾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擦拭双手,温和的表情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厌恶和不耐,就仿佛触碰了什么特别肮脏的东西。
gu903();何母知道他是评委,权力极大,于是敢怒不敢言地退到拍摄场地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