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梵冷笑,讥讽道:不许我碰也就罢了,怎么,你还想捂死他不成?
许是阿烨被烦透了,用襁褓一角盖在婴孩脸上,却也止不住哭声。巫梵无奈地摇摇头,掀开襁褓,看见一张苦巴巴的小脸蛋。
哎巫梵一声轻叹,犹豫半晌,才试着摸一摸他的胎毛,他是不是饿了?
饿了?阿烨好似恍然大悟,火神的孩子也会饿?
巫梵随即反问:巫燧大祭司术法超群,不也要吃喝?更何况,这孩子的另一位父亲,兴许还只是凡人。
一心奉神的女祭司不知民生,经人一提点,顿时喜上眉梢。她好似寻到了救星,将婴孩塞进巫梵怀里,飞也似的奔出去:我去去就来!
巫梵抱着奶娃娃,手足无措,好似抱着活祖宗。不过事情愈发奇怪起来,这孩子进了他的臂弯,不多时,就不哭也不闹了。
巫梵暗自松一口气,这才细细端详起来隐约有些司烜的模样,却又并不十分真切,才出生的孩子,也瞧不出什么美与丑。
这世上总有人幸运得出奇,有神祇为他诞育孩子,还满心不离不弃。
想到这里,巫梵才惊觉,原来他早有妒恨之心。
不多时,阿烨奔走归来,气喘吁吁说道:乳母一时半会找不到,但我寻到了羊奶。
慢着!巫梵也从未奶过孩子,不过直接往婴孩嘴里灌冷嗖嗖的羊奶,一定不妥。
在他的记忆里,本没有这些常识,可不知为何,事到临头时,都及时蹦出来。
阿烨一愣,便见巫梵夺过羊奶,又命仆从送热水来。而后,他亲自拿热水兑羊奶,调和半天,还亲口试了一试,才敢往婴孩嘴里喂。
阿烨站在一旁,全然插不上手,不禁暗自感慨,果真是父子连心。只可惜,但凡大祭司在一日,他们就永远不得相认。
终于填饱肚子的孩子不再哭泣,打了个奶嗝,安详睡去。巫梵抱着他,心间的冰霜都融化成潺潺流水,泛起柔波与涟漪。
奇异而危险的念头徜徉在心间,巫梵不禁在想,他与这孩子有缘。
不多时,巫燧终归归来,看见此情此景,顿生不悦,面色阴沉如笼罩乌云。阿烨素懂察言观色,忙不迭自巫梵手中接过孩子,送到别处去了。
阿烨去后巫燧并未提及婴孩,转而问道:泷澈人在何处?
在正殿。巫梵说罢,跟随巫燧一路去往正殿。
只可惜,正殿空无一人。不知何时,泷澈已先行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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泷澈并未走出银戎城,而是跟随一只雏凤的指引,去往石楼。
那只雏凤说,司烜想见他。
泷澈本已决心要将青尘珠赠给巫燧大人,故而一口回拒,不愿与司烜相见。
谁知,那雏凤早晓得他的软肋,直言问道:你不想要冰晶蓝莲了?
泷澈听得此物,不禁又想起面纱下的伤疤,沉思再三,终归随它去往石楼。
抵达石楼后,明焱带着泷澈飞檐走壁,也去往最隐蔽的一处窗扉:巫燧是个最信奉神明的人,这么做又是为何?
泷澈看着为石块所封死的窗扉,暗自惊愕。
明焱扇扇翅膀,小声嘀咕道:信仰到狂热的地步,便也分不清是不是疯癫了。
胡言乱语!泷澈听不得它编排巫燧,当即驳斥,巫燧大人一心奉神,虔诚之心日月可鉴。
明焱没好气地回道:做了他的神明,可当真算不得什么好事。
泷澈见不得旁人污蔑巫燧,怒道:你!
够了窗扉之后,司烜忽然出声,打断一鲛一凤的口舌之争,泷澈,我唤你来到此地,可不是让你们为巫燧而争执的。
封死的窗扉上,只一块二尺见方的豁口,泷澈不禁心有疑虑:我们的交易,还能继续吗?
司烜猜得到他的顾忌,只说道:冰晶蓝莲我已得到,但不在此地,另藏在别处。
看见雏凤时我就猜到,你已得到那东西。然而,泷澈却不在乎了,我来见你,为的也不是与你交易,而是告诉你,东西我会交给巫燧大人。
难道你不想治愈伤疤了?司烜暗自扼紧了拳头,语调却还平稳,未露一丝慌张之意,鲛族貌美,但你终日蒙面示人,大抵就是因为此事吧?
是又怎样?泷澈似被尖刺戳中心头,声音陡然高扬,难道你以为,我会因此背叛巫燧大人?
以后你也不必再提此事,我不会给你危害巫燧的机会。泷澈心有愠怒,说完此话,转身欲走。
巫燧麾下一干人等,无不死心塌地追随左右,哪怕为其奉上性命,也不会皱一皱眉头。可司烜却觉得,但凡是人,便有私欲。为成全信仰也好,为保全性命也罢,世上从没有没由来的忠诚不二。
你且想好了。司烜望着自破洞传来的一线光明,眸中火焰纹骤然雪亮,我去往凤凰巢时,只见到明焱一只雏凤,其余的,死的死,伤的伤。
你若想自行去找,大抵花个百余年,还能找到一只,再求它落几滴眼泪。司烜所言暗含威胁,纵使未曾现身相见,满是威压之意,凤凰是神兽之首,贵不可言,为鲛人垂泪之事,我平生从未听闻过。
大人何必威胁我?泷澈驻足,回眸望向石楼,冷声道,你身陷囹圄,纵使得到青尘珠,也破不开禁制走出牢笼。
我要此物,是为别人。青尘珠有起死回生之能,司烜要此物,自是为那人。
泷澈自是知晓那是何人,不禁嗤笑出声:他都已归顺巫燧大人,你还痴心不改?
与你无关。司烜无心与他解释。
无论怎样,我不会背叛巫燧大人,我是他忠诚的信徒。泷澈言尽于此。
在他再度欲走之时,忽闻司烜谐谑而笑。纵使见到他的面容,泷澈也能猜到火神讥笑而倨傲的神情。
泷澈再度驻足,蹙眉问:为何发笑?
我笑你自欺欺人。司烜看惯了人世变幻,一眼便能洞穿人心,你的忠诚里,分明藏着爱丿欲。
泷澈一怔,蓦然驻足,回望向窗扉时,眸中含着凛冽杀意。司烜一言道破他心底最不可言说的秘密,如若可以,泷澈真想杀人灭口。
司烜趁他犹豫之际,旋即抛出诱饵:你若给我青尘珠,便有冰晶蓝莲入药,治愈伤处自不在话下。
真是令人动心的交易。泷澈蓦然启唇,忽而轻笑,只可惜,我已不再需要治愈伤疤。
这一回,轮到司烜心生惊诧,愕然问道:什么意思?
今日我来此处,不久以后一定会传开。泷澈说话之时,笑声愈发高扬,我就是要让巫燧大人知道,我本有机会治愈伤疤,却在最后关头为他而放弃。
你司烜自诩有洞悉人心之能,却总也参不透人心中千回百转的情愫。
说起来,这道伤痕的来历与巫燧大人颇有渊源。泷澈又想起遥远的往事来,声音都在寒风中缥缈,当初,他为梵笙所伤,坠入明玉冰湖。血水引来恶鱼群,争相啃咬身躯,是我出手相救。
那时候,怪鱼生生扯下我面颊上一块皮肉。
说话之间,泷澈不禁触摸面颊皮肉虽已长回来,但凹凸不平的伤疤肉瘤永世难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