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忘了,是她亲眼看见娘娘被王爷从静心湖抱出来,也是她亲眼看见娘娘下葬的,娘娘都走了那般多年了,又如何会突然出现在京都。而且这青衫男子明显很是年轻,看起来还未及弱冠,又如何会是娘娘。
马跑得不快,可那交织的风雨迎面扑来,就像是记忆里某些久远到快要模糊的过往,她微微阖眼,嘴角勾起一丝向往的弧度,世子终于快要弱冠了,她终于快要可以安心地去追寻娘娘了,希望娘娘还能等等她。
那蓝衣身影自眼前奔驰而过,虞归晏在那一刹那间阖上了眼,她终究是人,有些情绪终究难以完全掌控,一滴泪自眼角滚落而下,无声无息的融进了雨中。
重寻译虽然大大咧咧,但也不是不懂脸色的人,见虞归晏明显没有想要细细解释的想法,也不再追问:“那我们走吧。”
虞归晏追寻着那早已经看不见身影的人,喃喃道:“好。”
她有太多疑问,可是现在都不是时候。
侧眸间,眼角余光中恰是身边耐心扶着她离开的少年,心底渐渐有了思量。
**
客栈中,虞归晏略微沉重地盯着摆在自己面前的男式衣衫。她刚醒来时,从那河水中窥见过自己的衣衫,隐约记得是男式,后来那名唤“重寻译”的少年又称呼她为乔兄,但她都因为心乱如麻而忽略了。
可如今看来,这具身体分明是女扮男装,年纪也还小得很,所以长得雄雌莫辩了些、没有喉结也没有让人怀疑不是男子。
可是这身体到底是谁的,过些时辰她和那少年分开后到底应该去何处,都还不得而知。
实在想不出些什么,虞归晏无奈苦笑,只能等等出去套那少年的话了,好在那少年看起来不是有心机之人,不然她恐怕就麻烦了。
她一边思量,一边拿起一旁的衣服,开始慢慢穿起来。到底是之前在这个时代活了十数年的光景,后来又亲自照顾过顾玄镜一段时日,男子的衣衫她还是大致会穿的。
想起顾玄镜,她系腰带的手微顿了下来,顾玄镜......
少顷,虞归晏烦躁地扯了扯腰带,想他作何?他们之间已经没有关系了。
她该想的是自己如何才能弄清楚自己现如今的身份,如何才能不被怀疑换了个芯。不然到时候被发现破绽,可能就被当成邪祟附身,拖出去烧了。重生一遭,她甚至连闻祁与长说的情况都还不知晓,她并不想就这般死去。
“咚!”清脆的响声。
虞归晏扯外袍的手顿住,略微垂眸便瞧见了落在她脚边的那枚玉佩。想来,刚才那清脆的响声就是这枚玉佩发出来的。
她蹲下.身,捡起玉佩。
玉佩呈月牙形,缀有雅致清透的渐变雨过天青色流苏。挂红的白色玲珑缠枝莲玉佩雕刻着繁复的花纹,花枝缠绕间中又镂着一只活灵活现的鸳鸯,而鸳鸯与缠枝莲构成的图形似乎又构成了一个“闻”字。
闻?
虞归晏讶异,难道她这身体原身姓闻?
她再细细打量了一番手中的玉佩,的确是繁体的“闻”字不错。
如果她这原身真姓闻,那她基本已经能够猜到是哪一个闻家了。不说手中玉佩的镂空花纹精致到了极致,便是这玉竟是和田玉中最珍贵的红玉,那也是价值连城。
可这样一块和田红玉竟然舍得被用来镂空成玉佩,还能被女子的原身随身携带。能这般底蕴深厚的闻家,除了四大家族之中的闻氏,她实在想不出还有哪一个闻家。
秦朝世家之中,当数闻家最清贵廉正,闻氏一族皆是心怀天下,一心为国,从不舞权弄术,居庙堂之高却能下恤其民,上忧其君,不邀功不骄躁。说闻家族人皆是亘古难寻的纯良之士也不为过。
她握住玉佩,眼中淌出些许笑意,倘若真是此生为闻家人,定当是极好。
“乔兄,你好了没有啊?”重寻译催促的声音自外间传来。
虞归晏猛然怔住,不对!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了重寻译那一番为她辩解的话——“这个寻译知晓,乔兄姓乔名子安,几年前自凉州迁居长安,是乔尚书远房表亲。”
如果原身姓闻,那么重寻译的话又该如何解释?难道仅仅是为了助她脱身?可是他现在也称她为乔兄,足以见得平日里重寻译也以为她姓乔,并且还以为她就是男子!
可若原身并非出自闻氏,那她又如何会佩戴闻氏玉佩?自古以来,玉佩作为贴身之物,除了压裙之用外,更是身份、家族的象征。若原身并非闻氏族人,那她佩戴闻氏玉佩根本说不通。除非......
“我说乔兄,你不会是晕倒在里面了吧?都进去了快半个时辰了!”虞归晏还未理清思绪,重寻译催促的声音再一次传入内间,她脑海里那一闪而过的念想到底并未抓住。
“马上就好。”虞归晏不再多想,收起手中的玉佩,穿好了外袍便往外走。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大不了闻家和乔家都去试探一番。
待她走出隔间,便见换了一身绯衣的重寻译懒散地靠坐在椅子上,整个人是完全的放松状态,甚至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手边的桌子。
见虞归晏走了出来,重寻译也没坐直身体,只是懒懒散散地道了一句:“你沐浴更衣怎么跟个姑娘似的,摸摸索索的,要那么久。”
尽管明知道重寻译没有别的意思,可男扮女装的虞归晏还是有那么一丝的不自然,脸色也略显别扭。她在桌子另一侧坐了下来:“淋了雨有些冷,又不敢直接泡热水,于是只能等了片刻,所以才多耗了些时辰,倒是让你久等了。”
重寻译摆手笑道:“我就是怕你晕过去了而已。”他摸着下颚,仔细地想了想,道,“你是没瞧见你刚才淋了雨的样子有多吓人,简直白得面无血色了。”
虞归晏挑眉:“真那么吓人?”
“那可不?”重寻译笑道,“你夜里出门都能惊得幼儿啼哭了。”音落,他话锋一转,示意虞归晏道,“刚点的菜,趁热吃点吧,这家的香酥鸡虽比不得城南那家,但味道也还算不错。”
说着,他猛灌了一口酒,身体回暖了些,“不过我说,你是怎么招惹了那尊煞神的啊?”
虞归晏刚拿起木箸,闻言,疑惑地看向重寻译:“煞神?”
重寻译挑眉:“就是镇南王啊。”他仔细看了看虞归晏,见她似乎是真的不知道,暗自摇头,叹息道,“不会是真被冷傻了吧?镇南王都不知道了。”
“我没冷傻。”虞归晏无奈扶额,他说得这般大声,真的只是自言自语吗?是故意让她听见的吧?
重寻译盖棺定论:“那就肯定是念书念傻了!让你素日里光顾着念书了吧?连镇南王被称为煞神都不知道。”
见重寻译并没有对她为何不知道镇南王被称为煞神而感到诧异,虞归晏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可能原身给这少年的印象大约就是个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书呆子?
她想了想,问道:“镇南王为何被称为煞神?”
“说你是书呆子,你还真是书呆子啊。”重寻译吃了一口香酥鸡,突然来了兴致,“镇南王妃的事情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