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眼底隐有悲凉一闪而逝。
时至今日,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女儿能够过得好,见四下无人,她压低了声音:
“烟儿,听娘的,不要再我身上浪费时间,也不要再想法子救我,你要记得照顾好妹妹,是为娘对不住你们,拖累了你们的名声,今后也不要再去招惹乔锦瑟和乔归晏。”
“可......”可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妹妹因着虞归晏而折损了名誉,娘亲的事情又怎可能与虞归晏没有半分干系?分明此前京兆尹来乔府时还好好的,爹爹也未曾要休了娘亲,可齐王世子来了府邸一趟,第二日一切都变了!
林氏截断乔云烟的话:“没有可是!”眼见着退后的外头走了当值的官兵进来,林氏加快了语速,“烟儿,你且记着,只要你们姐妹俩乖巧些,老爷不会不顾你们。哪怕只是将你们姐妹当作攀附权贵的筹码,也断断不会不管你们。”
她的时间不多了,哪怕知晓自己现在讲的,女儿不一定听得懂听得下,却还是只能一股脑地将她所知道的讲出来。
“......好。”乔云烟低垂下眼睫,掩饰掉眼中的怨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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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夏约莫是个多事之秋,继前些时日林氏嫡子打伤公孙家嫡出公子后,天机山附近竟是出现了流匪,要知道皇家寺庙天机寺可是位于天机山,流匪为何会出现在天机山姑且不论,便说天机山出现了流匪就不亚于给了皇室一个耳刮子,而且派出去剿匪的将士还三番两次败在了流匪手上。朝堂之上,圣上大怒。
当日朝后,贤王又亲自带了大夫上了公孙家为公孙公子医治,奇的是,昏迷多日的公孙公子虽还不能下床,但好在是醒转了,还隐有好转的迹象,大理寺卿阴沉多日的脸色也好了不少,于林氏公子一事上也稍稍松了口。
贤王府那边喘了口气,刚得意的太子却是气得直接砸了东西:“这都能治好!”
端午膳进殿的宫娥被太子狰狞的脸色惊得脸色一白,太子见了,直接夺过她手里的托盘给她扣了过去:“本宫让你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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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两日,圣上派去天机山剿匪的将士都折损在流匪手上之后,闻氏便接到了圣旨。圣旨言下之意,齐王世子聪敏通慧,又久居天机寺,想必对天机山熟悉,今特派齐王世子领一千精兵前去天机山剿匪。
闻清潇接旨后,曹文抖了抖拂尘,笑着道:“圣上看重世子,这才让世子前去,相信世子定然不负圣意。”
言罢,曹文向齐王、闻清潇、闻沉渊行了礼之后便离开了。
闻沉渊看着曹文的背影,眉心褶皱越深,忍不住道:“圣上这是何意?明日便是赏春宴了,现在派大哥你去天机山剿匪!京中那般多人,怎地偏偏挑大哥!”
齐王随之侧眸看了一眼圣旨,负手而立,并未言语。
闻清潇修长的手指缓缓摩挲在玄色的圣旨上,垂眸沉思。
不论圣上何意,圣意不可违为实,且因着事出突然,闻清潇尚且来不及有多余动作,当日便启程要去天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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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无论今夏多事与否,赏春宴一旦定下时日便不会变更。赏春宴这日是个大晴天,碧空万里,浩浩荡荡的车架随着玄色的雕龙纹车架驶入岭邑行宫。
赏春宴设在位于皇城南侧的岭邑行宫,一共设三日。首日,朝臣随圣上入岭邑行宫,晚宴为接风洗尘宴所设;次日才是真真正正的赏春宴正头戏,赏春为名,斗春为真;第三日赏春宴临近尾声,由圣上亲自评选春主,赐予彩头。
虞归晏对赏春斗春都没多大想法,若是可以,她甚至不想来这劳什子赏春宴。不得不来赏春宴,她只希望接下来三日都不会有顾玄镜与乔青澜接触的时候,能安安静静地度过,然后嫁给闻清潇,从此与顾玄镜再无干系。
大秦最是重礼数不过,皇室车架之后是四大世族,而后才跟着朝臣及其女眷的车架。她虽是齐王世子定了亲的世子妃,但到底大礼未成,她还是跟在乔尚书女眷一行人中,如此一来,好在算是与顾玄镜拉开了距离。
虞归晏胡思乱想间,知香凑近她:“小姐,到了。”
虞归晏这才惊觉马车停了,外头的人撩开车帘,她搭在知香手上下了马车,转眼便对上了乔云烟与乔遥积。
两人显然也刚下马车。乔遥积一直未曾开口,看见虞归晏也像没看见似的。倒是乔云烟看见虞归晏,搭在丫鬟手背的手微微一紧,而后朝着虞归晏浅浅一笑:“二姐姐。”
说着,她走过来几步。
知杏一直警惕地盯着乔云烟,见她走过来,下意识地朝前走了一步,挡在虞归晏身前。
乔云烟注意到了,眼里笑意更深:“知杏这是作何?”
虞归晏拉住了知杏,笑着道:“妹妹勿怪,知杏是个直性子。”
此话与她初见乔云烟那日,乔云烟为乔遥积辩解的话毫无二致。
乔云烟脸上的笑意微微僵硬,片刻之后,她道:“二姐姐,妹妹只是来问声好而已,既然二姐姐不喜,妹妹也不叨扰了。”
而后,她向虞归晏盈盈一福身便牵着乔遥积远去了。
虞归晏眼中神色不变,心里却自有思量,她虽看不出乔云烟要作何,可乔遥积因她而折损了声誉,林氏此刻又在牢狱之中,乔云烟怎可能对着她真的笑得出来?
乔云烟走远后,虞归晏不再多想,也在宫娥的牵引下离开了,她再多在此处滞留些时辰,身后的车架便没得地方停下了。
往前走了些时辰,她便瞧见了停在行宫内的数量车架。能驱车径直进入行宫的,除却当今圣上与太子外,也仅有得到特赐的四大世族了。四大世族惯用的马车纹饰不同,行宫内的车架,除却圣上与太子的,却仅有两种不同纹饰。
魏王因着魏王妃身子不适推了赏春宴,圣上心里如何想不知,但面子是全了,当即便允了;闻氏重君臣之仪,车架想必是停在了行宫之外。那剩下的车架是哪两家的,显而易见。
虞归晏经过顾氏特有的梵文滚云纹车架时,眼底神色一暗,步子不自觉地加快了。却听得身后不知是哪家女眷低声议论了起来:“这是镇南王殿下的车架?”
又有女眷柔声道:“应当是,我听爹爹说镇南王殿下惯用的纹饰是梵文滚云纹,我瞧着这马车上的纹路挺像。能进行宫的人也就这么几位,魏王殿下与齐王世子所乘马车都不是这般模样,也就只剩下镇南王殿下与临安王殿下了。”
“那我们今晚真可以看见镇南王殿下?”女眷声音隐有欣喜。
“出息!”
“我这不是好奇吗?姐姐难道便不好奇?”
......
虞归晏越走越快,身后那两姐妹说了些什么,她已是听不见,好在一路上都没瞧见她不想看见的人。
到了她这三日要落脚的院子里,打发走了宫娥,她便阖了门窗歇息去了。按理来说其实今日下午闺秀便要去明秀殿待上一个时辰,但其实不过是朝中闺秀们闲聊罢了,只是赏春宴这么些年流传下来,早已成了约定俗成。
不过既然是约定俗成,虞归晏便也钻了个空子,偷懒未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