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鱼儿十分机灵,沈默刚伸手靠近,便纷纷散了开来,一缩手,那鱼儿又得意的聚了回来,探头吐泡,似在嘲笑。
来回数次,衣袖尽湿,却是连鱼儿的尾巴都没碰到过。
好好的鱼儿,抓它作甚?
突兀响起人声,沈默再次伸出的手顿住,侧头看去,身后不过几尺距离外,正姿态随意的站着一人,那人墨发披散于身后松散收拢,手拎一精巧食盒,冲着沈默笑意盈盈。
锦鲤虽能吃,但腥气过重,不甚美味,你还是不要动它们为好。
沈默凝神,你为何在这里?凛暮。
这天下间,没有我去不了的地方。十分平淡的一句话,却甚显张狂。
凛暮拎着食盒来到一边石桌坐下,对着沈默招手,那动作看起来跟召唤小猫小狗没什么区别。
沈默不动,凛暮也不再招呼他,只自顾自打开食盒,拿起筷子吃食。
微风将那香味送了过来,沈默腹中嗡鸣更甚。
摸了摸干瘪的腹部,沈默脚步稍作迟疑,便大步迈了过去,走到凛暮身旁坐下,拿起食盒中的另一双玉筷便要去夹那油亮的肉块。
只是筷子刚要夹到那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时,便被另一双玉筷中途拦住。
沈默换了个方向,依旧被拦住。
沈默收回手:何意?
凛暮一笑:刚才我想让你吃,但现在,我不让了。
静默片刻,沈默当真放下筷子,只直勾勾的盯着桌上佳肴,不动了。
凛暮自顾自吃了几口,终忍不住大笑,你倒是听话的很。
随即拿起公筷夹了一筷子竹笋,在沈默面前晃动,但沈默依旧不为所动。
顺着沈默侧头的方向看过去,凛暮了然,放下竹笋另夹了一块油光锃亮的肉块来,再次凑到沈默眼前晃动。
沈默起先并无反应,半响终是忍不住视线追着那肉块来会移动,凛暮动作大了,便看到沈默的头跟着一左一右的摇摆,想来那黑布下的双眼也是十分渴望。
来,叫声哥哥,叫的好听,就给你吃。
不叫。沈默反驳。
凛暮无可无不可的放下公筷,不再管他,只管自己吃起来。
沈默静默半刻,声若细蚊:哥哥。
凛暮全当听不见。
沈默抿了抿唇,又叫了一声:暮哥哥?暮哥哥。
一声踌躇,两声犹豫,第三声就干脆起来,总不过是个称呼罢了。
凛暮轻笑,放下筷子,用公筷再次挑了一块肉,这次直接递到了沈默唇边,肉块上的油渍便擦到了沈默唇上。
沈默直接张嘴一口吞了下去,那模样到有点凶狠的幼狼模样。
凛暮:好吃吗?
沈默点头。
凛暮便又夹了一块油汪汪的肉块,递到沈默面前。
凛暮:不如再叫一声?
沈默:暮哥哥。
又喂了沈默一口,便放下筷子不再逗他,好了,自己吃吧。
沈默似乎就在等这一句话,闻此立刻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看来确实是饿狠了。
待沈默吃饱,便是凛暮再如何逗弄,沈默都不再叫他暮哥哥了。
凛暮无趣的叹了口气,似真似假的抱怨道:小东西,倒是无情。
话落,凛暮又像变戏法一般,拿出一壶酒来,也不用酒杯,仰头便倒入口中,喝的甚是肆意潇洒。
瞥到一旁的沈默,一扬手,酒壶便被稳当的抛到沈默手中。
想喝就喝吧。
沈默摸了摸酒壶光滑冰凉的壶身,仰头学着凛暮的样子,喝了一口,却不想这酒烈的很,一口便火辣的要命,顺着喉咙直烧了下去,引得没有防备的沈默呛咳起来,动作过大,洒出的酒水将前襟领口都沾湿了。
凛暮瞧见,大笑几声,眼中终于带了点真切的笑意。
我倒是忘了提醒你,这酒可烈的很。
沈默这一口虽多半呛了出去,但留在舌根处的酒液渐渐回甘,也让他尝到了些许这酒水不同于寻常的美味,稍稍缓了口气,沈默小心翼翼的又喝了一口,有了开头就会慢慢适应,咕咚咕咚,半响竟是将一壶酒喝了个干净。
见沈默喝光一壶酒后,仍旧面色如常的坐在那里,凛暮倒是稍有诧异。
这醉生酒烈而后甘,劲头十足,酒量不好者,一杯便头晕眼花,酒量较好者,一壶也要晕头转向倒地不起。
倒是没看出来,这沈默小小年纪,酒量却是极好的。
凛暮问道:好喝吗?
沈默晃着已经空空的酒壶,见实在晃不出一滴酒液后,才不甘的说道:好喝。
凛暮挑眉:还要吗?
沈默像是想起了什么般,张口就来了一声:暮哥哥?
凛暮摇头:叫哥哥也没用,只那一壶,都进了你的肚子。
随着一问一答,凛暮眸中笑意加深,他还道这人酒量好,原来是早就醉了,只不过这世人醉态千千万万,沈默醉酒后,倒是呆愣有趣的很。
窥极殿三层绿阴摇曳,微风轻轻卷起淡淡酒香。
凛暮眼中笑意也随着这清凉微风渐渐淡了下来,只似是而非的冲醉酒的沈默说道:沈默,我请你喝酒吃肉,你可有回礼予我?
说着,便摊开手掌放在沈默面前,似在催促他赶紧给点什么好东西来。
沈默垂头,盯着眼前分外好看的掌心指节,只觉头脑昏沉越加沉重,身体缓慢的前倾,慢慢,慢慢的将下巴歪倒在了凛暮的手心上。
凛暮一愣,掌心触之温热细腻,正是少年应有的软嫩皮肤,他看着早已闭眼昏睡的沈默,手指恶劣的用力,在沈默脸颊揉捏挤压,直捏的沈默脸颊变形,嘴巴撅起,嘴角有晶亮液体似要滑落。
凛暮见此立刻松开手,任凭沈默脸颊重重砸在石桌上。
你这回礼倒是独特。
说着又伸手向沈默腰间,抽出那看似普通的豪素,托至眼前,细细打量。
这笔较平常的笔都要大上一圈,却仍显朴素,触之笔身圆润温凉,质地厚重,形似玉却并不通透,看起来就是个稍大的普通毛笔而已。
片刻,凛暮又将笔送回沈默腰间,起身离开。
三月天的阳光虽然明媚,可气温却并不多温暖,感受着拂过脸边的微风,凛暮身形微顿,随后抬手一扬,玄色外袍便飞扬摊开,慢慢盖在了沈默身上。
沈默便在这窥极殿三层园林中,裹着夹带着陌生体温的玄袍,睡的昏天黑地。
再醒来,已是暮色暗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