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1 / 2)

嫡长孙 闻檀 2532 字 2023-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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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第101章

沿河画舫外雪景千里, 白江不见尽头, 远处原林苍莽, 日薄西山, 淡色红霞余晖流满天际。而画舫内却是温暖如春, 脂粉香浓, 一名乐妓在弹奏琵琶曲《昭君出塞》。

朱明熙还是不大习惯这样的地方, 他抿着酒朝窗外看去,只见太阳已经落山,冬夜越发显得寒冷, 远远传来寺庙撞钟的磬声。与眼前的浮华分隔出两个世界,清冷而幽远,叫人莫名其妙地清醒。“为何每次都在这里?”他问道。

周承礼喝着酒说:“三教九流, 没有比这里再安全的地方。朱明炽要不是想彻底灭了你, 不会还不动手的。所以你的安全最为要紧。”

“他已经踏入你的圈套了?”朱明熙再低声问。

周承礼却是笑了一笑,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只是悠悠喟叹:“我这一生从没得过知己, 有时候觉得挺可悲的。”

对啊, 没有人会是这个人的知己, 他心计之深之毒, 别人难以匹敌。

朱明熙知道名义上那些人为他而反,其实都是为了权势罢了, 一将功成万骨枯, 不提着脑袋干出点大事来, 何以得到荣华富贵。周承礼貌若云淡风轻,不过是因为眼前的东西不足以吸引他。他内心深处的权势欲, 不是那个位置恐怕无法满足他。

但他受制于人,他想报仇雪恨,只能听周承礼的。否则单凭他和那些有勇无谋的匹夫,根本不能撼动朱明炽的统治。

朱明炽这个人虽然没怎么读过书,但是敏锐和聪慧却是天生的。朱明熙仍然记得当初几兄弟在一起读书,朱明炽虽然不听,大学士讲的课却能分毫不差地复述出来,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的那些聪明之处好像突然消失了,大学士也从来没有过问过。那个时候朱明熙还不明白,现在他已经很明白这些弯弯绕绕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管如何,这杯酒我先敬大人。”朱明熙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眼睛冰冷微眯,“不知大人什么时候动手?”

周承礼闭上了眼,将计划从头到尾地梳理了一遍,他要确定没有遗漏的地方。聪明之人往往多思多疑,想得多才能面面周到,当不确定的时候就会在脑海里一遍遍地过,这其实是一种很痛苦的经历。他安排常远在开平卫动手,再以赵长宁的消息误导他。

对付朱明炽不可正面敌对,他在计谋上能与朱明炽比,但论行军打仗,朱明炽有战神之称,别人还真是差了一截的。

“等外族异动的消息传到京城,朱明炽就一定会亲征,开平卫他是不会放任不管的。”周承礼淡淡说,“很快了。”

其实周承礼曾有很多选择,他可以用各种办法让朱明炽得到消息,但是他选了赵长宁。

朱明炽这个人,戎马一生里尽是冷酷,没想到还有对人这么手下留情的一天。费尽心思为她保驾护航,对她一忍再忍,格外宠溺,格外纵容。

那就让他葬送在赵长宁手上吧,杀人不如杀心。恐怕至此之后,他是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了吧。

***

长宁却是初六之后开始正常去大理寺。

她知道了手上的玉佩竟然是这个来路后,就更不会佩戴在外了,禁卫军乃是京卫中的精锐,三万禁卫军可不是开玩笑的。为免出意外,她将玉佩放在了里衣里面,便不怕有人来偷了。

初六之后内阁开始商议大理寺左少卿的人选,选来选去,竟然选到了长宁的一个熟人头上。却也不是别人,正是刑部主事纪贤。纪贤是户部侍郎推举给朝廷的,他在刑部主事的位置上已经做了近六年,有丰富的断案经验,虽然仍然是年轻了些,但比之赵长宁还是年长了的。

内阁大佬们合计了几天,大概觉得此人没问题,推举给了朱明炽。

朱明炽一如往常地上朝议事,接到了这份推举公函。秉笔太监文眷双手捧着笔墨在旁伺候他。

其实上次任用长宁为大理寺少卿的流程根本就不完善,内阁首辅推举她,朱明炽又有意放水,她顺顺利利地当了官。这次选大理寺少卿又没什么私情,户部先推举,内阁商议,等送到朱明炽手上时已经过了四五道程序了。朱明炽又从头到尾研究了一下这个纪贤,才批过了折子,宣口谕,让户部批文书。

七天之后,纪贤到大理寺来上任,只带了一箱书,一头毛驴,一位老仆。

纪大人清贫是大家早有目共睹的,只是没想到真的穷成这样。毛驴上旧的牌子已经没了,新牌子“大理寺少卿专用”金光闪闪地挂在驴脖子上。

长宁正要去同沈练商议断案的事,一眼就看到了毛驴上的牌子。

“还未恭贺纪大人高升。”长宁淡笑道,“以后同为大理寺少卿,少不得要多打交道了,往日后纪大人手下留情才是。”以前跟这个家伙合作,几乎每次都会被他坑,长宁已经习惯了。

“赵兄客气,既然你我已是左右少卿,便是一家人,没有什么留情的说法了。”纪贤笑眯眯的,“你要去沈练那里?正好,我也要去找他,同路。”

走在路上,赵长宁很含蓄地提起了那块驴脖子上的牌子:“……我看那上面写了‘大理寺少卿专用’?你我二人又为同一官职……”

纪贤听了很惊讶:“赵兄难不成想骑我的毛驴,倒不是我小气,只是此驴我从小养大,跟我是情同手足!实在是不能借给大人骑。”

赵长宁听了嘴角一抽,谁要骑他的破驴啊!

“纪大人实在是曲解了我的意思,我是想说,纪大人骑驴上衙门,实乃我大理寺清廉之典范。我怎么好与大人同分这份清誉。不如大人把驴脖上的牌子换换?”

纪贤嘻嘻一笑,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这个就是赵大人太见外了,你我之间分什么彼此,我的就是你的,清誉自然共享了。”

这人分明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偏偏现在同寺做官,总不好一点余地都不留人家。

赵长宁轻轻一笑,心道罢了!随他去吧。

两人已经走到了沈练门口,他在批阅文书,微抬起头:“你来了。”

长宁并不知他指的是谁,纪贤就上前了一步无比恭敬的样子:“下官拜见沈大人。”

“得了,你装什么装。”沈练却淡淡道,“你以后就是大理寺少卿了,我也不管你以前有多么任性妄为,从今起自己做事就要掂量着身份,不可由着性子胡来,你那破驴不许再骑。你若再这般任性,我就叫你爹来捉你回去。”

纪贤听了脸色微冷,竟是撕开了和善的面具,笑着说。“沈练,你要是敢叫我爹来。我就告诉他你喜欢我堂妹,想娶她过门!”

看这样子两人似乎认识。

长宁听两人斗了会儿嘴,纪贤就扔下他们走了。沈练摇头叹气:“他以后若是有惹着你的地方,你来找我就是。”

“大人与纪大人似乎相熟?”长宁好奇问。

沈练倒也不避及她说,“我与他父亲是忘年交,按辈分他该叫我一声叔叔,罢了,随他吧。”语气竟是对晚辈的纵容。

长宁一笑:“下官一直以为纪大人是独身一人呢,从未听外界提起过他家。只听人说甚是清贫……”

沈练微微地笑:“清贫?”说着又是一顿,“他父亲你不会不认识的,便是管两江盐引的纪有光。不过他家兄弟姊妹甚多,他又是纪有光的原配所出,不乐意见家里一群继母的弟妹,才自己跑出来的。说来跟你一般是嫡长子。”

长宁的确有点震惊,两江盐引的纪有光,她当然知道了,江浙有名的富豪,连京城都有他家开的铺子。五十个赵家的财产都比不过一个纪家。

“那他为什么这么……”

沈练似乎知道她要问什么,紧接着说:“打小在金堆里长大的人,又因幼年丧母,家里人都疼他,自然视金钱如粪土了。他还觉得穷挺有意思的呢,不过都是表面功夫,你要是去他家就会发现,他家地板全铺的是金丝楠木。他父亲在家为他张罗了一妻两妾,偏他不愿意回去。”

……长宁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