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更多时候,总是在睡觉,一睡就是十来个小时,闭上眼的时候是天黑,睁开眼的时候还是天黑。
就因为这样不正常的生活习惯,到后来,哪怕她不再按着早早编排好的课程,定时和瑜伽师做塑形锻炼,定期去健身房运动,也不再按着营养师专门配比的瘦身餐进食,竟也在短短十来天里瘦了快十斤,一米六八的人,穿着厚实睡衣站在秤上,也不过76斤。
瘦的狠了,连私下里约见的律师,每次见她,开口第一句话,都只剩下这样很是勉强的恭维:“纪太太越来越瘦了,模特身材,模特身材!”
“陈律师。”
但她只很冷静地扶了扶墨镜,“不用在意我的样子,最好款项结清以后,马上忘了我来找过你的事——我们是签过保密协议的,手里拿着三百万事小,如果要倒赔三千万,就划不来了,你说是不是?”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律师擦了擦汗,一迭声应了她话后,悄悄把桌上的手机塞回包里。
重新拿出来的文件,早已装订完毕,白纸黑字,排版顺当。
卓青一目十行地扫过,上头事无巨细的纲目条款,都基本确认无误。
“主要是关于财产分割这一块,作为您的律师,”沉默半晌,对面倒是还基于最后的职业道德,试图再给她一点中肯的建议,“在没有婚前财产公证的前提下,我个人私下做了一点调查,不包括暂且没有对外公开的不动产和国外资金,如果按照正常的程序走,您至少能够从您先生那边分到大概十五亿人——”
“好了,我对这个不感兴趣。”
她打断对方,合上面前文件,“谢谢您,接下来的程序我会交给我丈夫处理,不麻烦您担心了。”
陈律师:“……”
倒也不再做多余的提醒。
直到目送那过分瘦弱纤细的背影渐行渐远,名震业内的大律师,这才咕咕哝哝着抱怨:这个纪太太真是奇怪,又凶又大方的。
处理过这么多离婚案,他还真没有见过像这样的顾客。
搞着搞着,把自己给搞成了净身出户。
这是卓青“大病”的第二十三天。
次日下午,纪司予接到电话,提前从公司回家。
好似还是一个多月前,同样的场景,同样的安排:请家里的佣人都被请到到外头吃大餐,空荡荡的庭院,他一路走到厨房,看见妻子辗转于灶台前,洗菜,煲汤,每一步都不慌不忙。
倒是他局促得很。
一眼瞥过餐桌上压着的文件夹,心头一跳,也就把西装外套挂上衣架这会儿的功夫,都险些被木架磕到额头。
“阿青。”
只是快步走近妻子身后,环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身。
“下午有没有好好吃药?之前不是说好,最近就不要做饭了,让宋嫂她们来,你好好休息。”
他愈发瘦削的下巴,轻轻搁在她颈窝。
“又不是风一吹就倒了,”她没有回头,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今天很丰盛哦,炖了鲫鱼汤,还做了八宝鱼和油焖笋,顺带给你拌了碗沙拉。”
“我能不能帮忙?”
她噗嗤一声,笑了,伸手作势赶人。
“你别帮倒忙就不错了,别缠着我,快去洗手,准备准备就吃饭了。”
好像什么都没变过。
她还是那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纪四太太,没有被丢掉的画,没有所谓的大病一场,没有欺骗,也没有隐瞒。
“别挑食啊,吃这个。”
“你知不知道做一道八宝鸭多费事哇,多吃点这个,来……”
“蔬菜也别忘了啊……纪司予!不能挑食!”
四少皱皱眉头,有些孩子气地一抿筷尖。
末了,还是乖乖递过去碗,接下平素最不爱吃的冬笋。
明明是看着便只能出落在偶像剧各大片场的长相,这会儿倒像是沦落成家长里短婆妈剧里的配角,还是挑食又招人厌那种事儿精,不哄好就不能好好吃饭。
但实话实说,如若来个纪氏基建的同僚在旁看一眼,估计也确实要吓得魂飞魄散。
——平素雷厉风行,不苟言笑,冷如天上月的小纪总,原来也有这样烟火气十足的时候。
“阿青,苏富比的品鉴会就在下个月月底,我想着,你生日也正好要到了,正好去完香港,我们可以飞澳大利亚一趟,你不是最想去看鳄鱼和袋鼠吗?”
“可有点太远了。”
“不远,”他笑了笑,弧度天成的双凤眼,一下弯成漂亮的微曲,“我会提前把公司的事做完,到时候有大半个月的行程空出来,等我们回国,还可以回湖州看看。”
湖州的山水,湖州的小巷,街口打银器的大叔,总是热热闹闹嚷着菜价的隔壁大婶。
那是阿青最想回去的家乡。
卓青笑:“好是好。”
顿了顿,却又轻声说:“但我有别的安排了。”
“别的……安排?”
纪司予下意识地瞥了眼桌上角落、被水杯轻轻压住的文件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