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1 / 2)

黄澄澄的猫眼映入一个手持斧子的煞神,它瞳孔放大,弓起身子,扎入草丛里逃跑了。

连畜牲也是知道见人下菜碟的,以往他在的时候,方圆一里地都见不着几只,不过这么几天的功夫,瞧着冯玉贞人善,多半是不时喂养,都跑回来了。

崔净空将斧子插回背篼里,接着往回走。

即使没经历过几年和野狗嘴下夺食的日子,他对这些猫狗也全无兴趣,从不觉得可爱。

这些小动物惧怕他,哪怕崔净空从不亲手驱赶,它们还是一见他便夹着尾巴一溜烟逃开,好似他把恶人这两个人写到了脸上似的。

某种程度上倒是比人要聪明的多,起码有自知之明。

他从后门进来,听到前院的动静,便撞见寡嫂举止随性,手里碰着一只小喜鹊。

她低头时的浅笑弧度很温柔,崔净空突然想起他八岁那年在庙里,也曾于掌心间养过一只温驯的小鸟。

麻雀?燕子?还是鸽子?他记不清了,只知道最后它也同样死在他掌心里。

身后传来细微的声响,冯玉贞回身一瞧,青年将竹背篼卸下,摘下头顶的草帽,露出一张清雅的脸,张嘴喊她一声“嫂嫂”。

幼鸟怕生人,扇起翅膀忽一下飞走了。

“空哥儿,这是上山砍柴去了?”

冯玉贞抬手局促地摸了摸鬓角,发髻只拿木簪松垮挽起,几缕碎发散落在脸旁没有盘起。

本以为小叔子大清早已经去书院,便不着急收拾自己,没成想原来是去山上了。

“多谢嫂嫂昨晚照料,我恐怕昨晚嫂嫂没睡好,今早我便不想再吵醒你了。”

崔净空眉宇清冷,躯干挺直,昨夜里的脆弱如同昙花一现。

她看着小叔子的脸色确实缓解许多,但是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忧虑大清早时树林阴冷水汽重,体贴关照:“可觉得好些了?”

接着便如昨晚般伸出手,却对上他乌黑清醒的沉眸,一时僵在半空。

这时候便发现不合时宜了,明明就隔着两步,昨晚上暂时填补上的鸿沟又再度横裂在两人中间。

她嗫嚅一瞬,手指蜷曲便要收回去,却不料崔净空忽地俯下了身,青年身材修长,却为了凑她的高度而俯下挺直的腰。

“麻烦嫂嫂了。”

他堪称乖顺的低头,寡嫂只要伸伸手就能碰到,不必够高垫脚,也不必迟疑犹豫。

崔净空垂眸,瞧见寡嫂咬着下唇,那粒红痣一晃,她愣愣答应:“……哦。”

伸手轻抚在他额头探温度,这次却很注意克制停留一瞬。

“摸着好多了,应该是没事了。”

冯玉贞小声说完,神情迷茫。

她突然想起崔净空昨晚亲口说过自己并非发热之症,她一时睡迷糊了抛在脑后,哪成想小叔子也跟闹着玩似的,竟然也愿意俯下身迁就她。

于是顿感到两人跟村口娃娃过家家似的荒谬感,为了摆脱凝滞的氛围,冯玉贞转移话题:“空哥儿饿了吗?我现在便烧饭去。”

崔净空颔首,跟在她身后进屋,冯玉贞一掀开锅盖,发现一锅玉米面粥已经早在里面,只是时间长放的凉了。

这下可好,连饭都是人家提前做好的,她也就只有生火热一热的事了。

反正在小叔子面前困窘的事儿多了去了,再添一件好像也没什么,冯玉贞自暴自弃的端出去,两个人就着钱婶子送来的辣口榨菜。

这时候冯玉贞才有空问他:“怎么夜里匆匆赶回来?可是私塾这两天休沐?”

崔净空目光瞥过她的嘴唇,冯玉贞不太能吃辣,微微张着嘴,露出细白贝齿间一点鲜红的舌尖。

他并不在这件事上隐瞒:“不,只是临时起意,今天还要过去。”

冯玉贞眉心一跳,停下筷子——主要也是被辣得嘴里发麻,想缓一缓。她盯着碗边的缺口看了半晌,还是记不起来有这么一桩事。

奇怪,已经过了三月二十三,排除下弦月致他疼痛的情况。崔净空从小便极少患病,倘若他真大病一场,还耽误学业,不可能话本只字未提。

冯玉贞灵光一闪,想到另一种可能:这件事是不是上辈子没有发生过?

难不成因为她的到来,对崔净空原本的人生产生了影响,继而出现了上辈子不存在的变数?

可她区区一个村妇,不过寄人篱下,从哪儿来的神力能干扰这种贵人的命数?

还是只由于她单纯的记性不佳,遗忘了?

正努力思索,见她不搭话,青年的两根手指伸在她眼下敲了敲桌子:“嫂嫂?我走了。”

她蓦地回神:“……诶。”

崔净空站起身出门,冯玉贞出去送他,却心不在焉。她一抬头,小叔子还站在栅栏前没动弹。

女人满头雾水,试探地开口:“空哥儿,你下回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晚上。”

“嗯……嗯?”冯玉贞表情惊诧,仰面追问他:“今天晚上还从私塾回来住?”

青年看着她杏眼里的惊愕,直到他亲自给予的波动完全驱散了她方才沉沉的心绪,这才满意,勾起唇角纠正:“以后是每天晚上。”

门童没精打采的撑着脑袋,瞅见崔净空登门才高兴起来,他也不敢推搡,只是连声催他:“崔秀才您可算回来了,快去老爷书房看看吧,乱成一锅粥啦!”

崔净空不急不慢地穿过庭院回廊,他与被两个婆子架起来往屋里送的柳妇人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