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1 / 2)

冯玉贞本就睡得不好,起了好几次夜,差点翻下床,还是崔净空守在旁边扶了一把。

再见这个前世对她欲图不轨,害她最终沉塘的罪魁祸首,正巧崔大伯若有所感看向她,冯玉贞登时感到一阵翻肠搅肚的强烈不适,甚至有些反胃。

崔四叔觉得这事已经板上钉钉,特意把人都叫过来,他很有些自得:“你一个外人,还有什么脸呆在这儿?”

冯玉贞已经不复昨天的气势,声音虽然小,但还是有条有理反驳道:“就算我不在崔家族谱上,这房子是崔泽把我娶过门之后两个人出钱出力一块盖的,里面也有我的一份,我说得上话。”

崔大伯微微一笑,很大度地开口:“是这个理,可到底崔泽是老宅养大的,盖房子必定是他一个男人干的多,他那份分摊给我们,以后轮着住不就成了?”

这么大的屋子里,大多数人都站在她的对面,许多双眼睛凝视着她,嘴里细细碎碎不知道在说什么。

就连大伯母也碍于人多势众,她毕竟管着老宅,这事上不好太偏她,只能保持中立,冯玉贞的心头骤然间涌上无可言说的哀愁,不禁怀疑自己还坐在这儿坚持的意义。

崔净空站在她身旁,瞥见她面容苍白,不自然地捂着胸口,突然冒声:“不对。”

众人都很新鲜地循声望去,嚯,原来是半年前狠出了次风头的崔秀才。崔四叔嘀咕着:“崔二,你瞎搅和什么?”

“哥哥死了,本就应该顺下来归我。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理应如此。”

冯玉贞也看他,崔净空的目光掠过她扬起的脸:“我已决意如此,倘若叔伯不同意,那便直接对薄公堂罢。”

一时间内外忽地喧哗起来,崔氏众人面色大变,主座上的村长也睁开了眼,崔二竟然一不做二不休,威胁要闹到衙门去!

谁不怕那些黑脸捕快和宛如铡刀一般的惊堂木呢?早年村里有人偷鸡摸狗被抓了个正着,扒了裤子屁股都打烂了,奄奄一息抬回来。进去容易,不脱层皮甭想出来!

“知县老爷公正不阿,”崔净空神情却很平淡,说到最后轻笑一声:“必然叫大伯四叔心满意足。”

第21章共乘一骑

村人对衙门的恐惧根深蒂固,所谓“民不与官斗”更是代代相传、再明智不过的共识。

在此之前,老宅想当然地以为村里的事在村里解决,顶多闹去请村长定夺,因而气壮胆粗,丝毫不惧:谁不知道村长和崔大伯从小好得跟穿一条裤子长大似的?

谁料凭空冒出来一个崔二给寡妇撑腰,这下可捅破了天,一不做二不休,宁愿把大家伙都拉到衙门里在知县老爷面前升堂。

崔净空不害怕,他是去岁的院试第一,秀才被免除徭役,可以见官不跪,还不得对他随意动刑。

揭榜那天,从县里来人吹锣打鼓地将功名送进了钟府,黔山村不知道多少年才又出了一个正经读书人。

崔二嘴上口口声声说什么公正不阿,知县偏袒谁还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只是到时候升堂,崔四叔和崔大伯都得跪在地上由板子往屁股上招呼。

眼见崔大伯还想开口辩驳,崔净空又出一语,这回堵住了他的嘴:

“说起陈年旧事,老宅对我从未有过养育之恩,按大伯的说辞,父亲的房地是不是现今该归还我一半?”

置身事外看热闹的崔二伯一见祸水东引,这才忙不迭地起身,崔三郎那地界儿现在由他两个儿子住着。

牵扯到自己的利害,他于是劝道:“行了行了,四弟,你一年能去山上几回?快别丢人现眼和小辈计较,一家人凑凑合合过得去就不赖了!”

崔四叔本就对报官一事很有些畏惧,像个王八似的把脑袋缩回去,已经怂了,可嘴头上还要过瘾:“我看是你崔二和这臭娘们有点龌龊,大家都是姓崔的,怎么就你胳膊肘往外拐!”

“四弟,你又搭错筋欠收拾了不是!”他这话就纯属恶心人了,刘桂兰当即开口斥了回去。

然而这番诋毁偏偏误打误撞,崔净空倒是不在乎,他甚至愿意当场点头应下,坦白自己确实对寡嫂的心思算不得良善,可是冯玉贞却不行。

她把双手放在膝头,两手抠着布料,显然是感到难堪。

“我和嫂嫂有没有龌龊不清楚,可四叔——”崔净空语气有些迟疑,像是真的感到费解:“前几年,一天晚上月黑风高,我怎么好像无意瞧见四叔从土沟李家提着裤子走出来?”

他话锋一转,又轻飘飘丢下一句惊起众人的话:“说起来也巧,李叔出去大半年,回来不过一月就怀上了孩子,谁不说是件喜事呢。”

“你、你胡咧咧些什么!”崔四叔脸都要白了,门外嚷动声层出不穷。

李家男人五年前到县里做工,足足干了有半年才回来,说是赚了一笔钱,这事村里都知道。至于崔四叔那时候确实行为不端,坊间风言风语也有过,可这被人实打实目击却是头一回。

崔二何必骗人呢?这回可好,等门口的人散了,不用两天,这事必定传地全村上下、妇孺老幼皆知。

一直不搭腔的四叔母这时候猛跳起来,她本就是个泼辣的性子,直接冲出来拧崔四叔的耳朵:

“我老早就说你和李家那个娘们眉来眼去,这两年越瞧那孩子越觉得和你像,这俩蒜头鼻丑一块去了,崔老四你再给老娘装!”

这回老宅可就真乱得宛如一锅粥了,混乱源头的崔净空却悠然站在原地。

村长见这场面消停不下来,他和崔大伯委实私交甚好,此番过来也是撑场面,以为拿捏一个寡妇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这笔烂摊子真闹到衙门里去,万一把崔三郎房地连同崔泽族谱的事也卷进来,查个水落石出,私扣下人家地契和牙牌的崔大伯根本跑不了。

于是村长拍了拍桌子,清嗓后下了定论:“行了,村里崔三郎的房地以后归崔家老宅,山里房子归冯玉贞和崔净空,这样可满意了?”

崔四叔正被媳妇揪着耳朵喊疼呢,哪儿顾不得上这个,不愿意也只能赞同了。

许久不言的冯玉贞却忽地开口,她抬起来脸,一字一句地道:“四叔,你们的东西该拿的都拿走,我隔日上山收拾屋子,到时候有什么东西留下,我直接往山里扔,若是叫虎狼叼走,可不归我管了。”

那张平时温顺的脸上透出一股冷冷的、冻人的狠意,崔净空眸光一闪,黏住在她的面容上,胸口又因为她这副罕见的模样不受控地砰砰乱跳。

这桩闹事就这么草草了结,两人走之前,刘桂兰暗暗塞给她几个馒头,让他们路上垫补点。

她目光复杂,好像是想说点什么,可最后只叹了一口气,再也没说别的。

崔四叔和李家闹掰了的消息在村里如火如荼地传开了。

崔四叔在老宅避了半个月风头,直到有天不得不出去,回来时被揍得鼻青脸肿,鼻下冒血,胳膊都折了一条,村里人都知道是李家男人干的。

时光飞快过去,日头慢慢毒辣了起来,夏天悄然而至。这样的季节里,万物生灵都是生机勃勃、郁郁葱葱,却唯独不包括冯玉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