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2 / 2)

gu903();圣旨在前,鸣锣开道,御上钦点的新科状元郎身着大红罗袍,乌纱帽插宫花,骑着高头骏马。

这位状元郎容貌玉质金相,将应是相貌最盛的探花稳稳压过几头。

人生极乐,无非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位崔状元却面容清冷,犹如天上仙,不食人间烟火气,神情甚至微微有些厌倦。

可熙攘人群见之惊叹欣喜,从两侧酒楼之上,不时掷来鲜果、荷包,甚至还有适龄的小娘子想效仿榜下捉婿,将绣球抛到马上,无一不被崔净空偏头躲过。

三日已过,这位出身贫寒的崔状元却对京城的碧瓦朱檐、莺莺燕燕好似毫无留恋,将一众世家的邀请全数推开,隔日便颇为急迫地启程回乡。

田泰猝不及防,忙去赶车,崔净空却竖手拦下,另去租赁鞍马,两人骑马轻装上路。

崔净空几乎有些日夜不歇的态势,吃喝都在马上,夜间稍闭目养神,两三日才停下寻旅店歇一晚。

几天下来,崔净空只是面色略微苍白,田泰却全靠咬牙,硬撑着不落马,浑浑噩噩勉强跟在其后。

来时整整二十日的路程,回去时只花了不到半个月,总算了黔山的地界。

知县已然接到喜报,一主一仆抵达县里时,只见满眼飘红,人头攒动,站在人群最前的郑知县喜笑相迎,比起上次相见,神情已然适时添上了先前匮乏的敬服和谄媚。

欢声雷动,人山人海,形形色色、欢欣鼓舞的面孔在崔净空视野中全是麻木的一色,他目光第一遍细致扫过去,没有,第二遍、第三遍更为仔细,俱无果。

说起来奇怪,前两日崔净空夜宿野外,潦草合目时,分明身上已然疲惫至极,然而脑中却十足活跃,不由自主设想起二人再见的情景。

那张白净、娴静的脸会含着浅浅的笑意,亲昵唤他名字,贺他金榜题名,这时候他会握住她的手牵到房里,再关上门,将女人抱起,捧着她的脸细细密密地吻过,继而缠绵悱恻。

嫂嫂说过会等他。

自念珠断裂起便隐隐冒出的不安一时疯长,他的神情微不可察的迟缓了片刻,不死心地再度用双眼寻过去,这回却看到了好不容易拨开人群,走到他面前的李畴。

李畴前两个月前尚还富态的脸蓦地缩小了一圈,面上爬满了畏缩与急迫,同周围喜气洋洋的人群大相径庭。

崔净空的心直直坠了下去。

等知县将崔净空安置到一处府邸,人潮散去,李畴才敢凑上前去禀告。

青年日夜兼程之下,奔袭疲累导致其两颊瘦削,愈显眉目凛然,宛如高山寒雪一般。

转眼瞥过来,两只清凌凌的眼珠子一错不错盯着他,李畴霎时间生出一种冻毙其中的错觉。

“主子……”

“李畴,”崔净空低着声音,抢先一步,恰好堵上李畴的话头:“嫂嫂还在府上等我罢?”

他恍然大悟,一下明白了为何见不着女人:“对,嫂嫂体虚,惧怕舟车劳顿,再说她上回来便不喜此地,不来也是应该的。”

崔净空十分贴心地为冯玉贞编造好了理由,尽管这理由在旁人看来漏洞百出。

他这样聪颖至极的人却很是信服,不信是不成的,有什么东西在逼迫他一寸一寸地封闭感知,不叫他去戳醒自己。

李畴瞧着眼前的青年自说自话,还做着夫人于府上等他归来的美梦,忽而两腿发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他牙齿打颤,伏地哆哆嗦嗦道:“老爷,老爷,夫人她不见了。”

李畴的头似乎粘在了地上,像是铡刀压在颈上,他半点不敢抬头,稀里哗啦全吐了出来:

“四月初十那晚,奴才几个照常睡下,再睁开眼却发觉夫人不在府上,一番寻找后全无所得,却愕然发觉,竟然已是两日之后了,我们都结结实实睡了整整两天两夜……”

四月初十,恰是他殿试当日,钦点状元,彼时他站于金銮殿之上,正是意气风发之时。不见寡嫂笑眼弯弯柔声庆贺,却趁着他金榜题名,逃之夭夭。

李畴找不到情有可原,两个阿缮送来的侍卫这么些天,竟也一无所获。四月初十至今,已然将近二十日。

二十天,她用那双他为其治好的腿,行过多少路?现在又身在何处,离他多远?

李畴没有忐忑等来崔净空的勃然大怒,静默压抑地笼罩屋室,不知多久,身前骤然刮过一阵微风,李畴赶忙起身。

崔净空谁也未曾告知,他迅速自马厩随意牵出一匹马,径直翻身上马,绝尘而去,李畴也慌慌张张骑马紧随。

然而,一日一夜的马上颠簸,真回到镇上,行至府前,他下马正要伸手推开,却只把手轻轻搭在门上,忽地顿足不前。

他也会感到畏惧吗?崔净空不清楚。他的心高高悬着,落不到实处,或是生怕推开门,便啪嗒一声摔个粉碎。

在现在,他只是站在门前,连日的奔波令他前所未有的狼狈,青年束发凌乱,面容苍白憔悴,衣衫也于奔碌中褶皱遍布。

眸中晃动着犹豫,门后好似有什么滔天洪水,只要一打开便会将他卷入巨浪,因而本能警告他不要上前冒险,这是一个专为他而设的陷阱。

他的人性寡淡,近乎兽性的本能却敏锐至极,无数次倚仗此来避过许多致命的险情。

可是这次,崔净空想,万一门后并非洪水猛兽,而是一场误会,虚惊一场,兴许是只是想回村里看一看,这下过了瘾,复尔回府乖乖等他的寡嫂呢?

他被这点栓起来垂在脑袋前的希冀吊住了,推开了门。

空无一人。

触目之间,庭院呈现慌败之势,盆栽枯萎,冯玉贞惯用的摇椅上躺着零星的落叶。

崔净空步入正房,房内同他离开时的摆设别无二致,她的梳妆台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青年了那只熟悉的紫檀盒子。

他伸手打开,银钗安安生生呆在里面,并无被人佩戴过的痕迹。他目光逡巡一周,依次打开抽屉,他翻找了个遍,也没看到那个陈旧的、用于安放崔泽送她簪子的木盒。

衣柜里他为寡嫂添置的,华贵雅丽的新衣,冯玉贞一件未拿。只抽走了存放于柜底,自村里携来的粗布衣裳。

他独自站在屋内,落日余晖之下,青年的影子被拽得细长而寂寥。

崔净空垂眼望着床榻之上的并蒂莲枕头、鸳鸯戏水红被,这些曾经昭示着二人喜结良缘的大红喜色,如今却反过来扎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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