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节(2 / 2)

gu903();声音自左侧传来,冯喜安艰难地扭过头,这才发觉原来自己左侧还窝着一个人。

他和冯喜安的岁数差不多,或许要稍微大一些,虽然膝盖、手肘处沾染了不少灰尘,但一瞧便知道身上是好料子,头发像是一匹乌亮的缎子,五官像是年画娃娃似的,标致极了。

对面的男孩见她不说话,很伤心地抽了抽鼻子:“你是个哑巴吗?”

他的口音听着不像是江南道的人,冯喜安动了动嘴唇,她嗓子干得要冒烟了:“这是哪儿?你是谁?”

圆溜溜的眼睛一亮,他连忙道:“我是许清晏,前日在荆城游玩是被绑到这儿的,不过你别怕,在那个坏婆婆把我们挑走之前,我爹很快就会来救我的!对了,你叫什么?”

冯喜安把他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其一,这里应当离荆城不远;其二,她大抵是沦落到人牙子手里了,倘若逃走不及时,兴许会被赶早卖掉。

她分析清处境,方才慢吞吞地顶着男孩眼巴巴的视线回复道:“你叫我安安就好。”

突然想起昏沉时听到的那两句话,她顿了顿,问道:“你知道我是何时来的吗?我醒的时候就在这儿了。外面还有人吗?”

许清晏鼻音里带了一点埋怨:“今早天没亮你就被扔进来了,把我吵醒了不说,还一直没动静,我还以为你没气了。外面都是把我们绑进来的坏蛋!把阿姐赠我的玉佩都抢走了。”

他低头看了看空荡荡的腰间,皱了皱鼻子,压低声音凑到她耳朵旁边:“还会动手打人,你装得乖一点,他们高兴了就多给你掰一块馒头,虽然难吃,但起码饿不死。”

如此看来他们嘴里那个“不能动的小崽子”就是她。冯喜安静静思索片刻,明白自己暂时是安全的,可是这点安全十分有限,何况阿娘得知她失踪后,定然会心急如焚。与其指望别人来搭救,倒还不如自己想想出路。

见冯玉贞又不说话了,许清晏很有些不高兴。他被绑来这里两日,除了他之外的孩子,要么是年岁太小,只会一味的哭啼,要么是畏畏缩缩的,说话间头也抬不起来。

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能跟他说上话的安安,可她总是低着头不爱理人。他方才说了这么长一段话,搁平日里奴仆们早该赶前夸他了,却不见这人道一声谢。

许清晏拿肩膀挤了挤她,不满道:“你怎么不说话了?对了,我今年八岁,应当比你要大,合该敬称我才对。”

没几句话,他便摆起了富家少爷的架子,神情矜贵,看来是从小被百般宠爱长大的,有几分来头。冯喜安觑他一眼,小脸上突然扯出一个可怜兮兮的笑:“哥哥,我口渴,半天没喝水了,说不出话……”

她这一声轻轻细细的哥哥无疑很合这位小少爷的心意,加之脸上没蹭上多少尘土,脸颊陷下两个浅浅的梨涡,平添几分可爱。

然而谈到水,许清晏迟疑道:“水和饭都是晌午同晚上才送进来两趟,别的时候他们都是一律不给的。不若你叫一叫试试?”

却见她垂下头,失落道:“哥哥这样厉害的人,也不敢吗?那我更不敢了,只好熬到晌午……”

“谁说我不敢了!我现在就喊!”许清晏好似被戳到了痛处,要不是被绑着,恐怕就要跳脚了。他自觉很有些要挽回颜面的必要,咽了咽唾沫,然而面上流露出一点怯意:“叔叔?叔叔?”

冯喜安在一旁煽风点火,神情无辜道:“你声音太小,怕是外面的人听不见。”

许清晏憋红了脸,放开嗓子:“叔叔!叔叔!有人要喝水——”

“死孩子嚷什么!”木门啪地被打开了,一个瘦小的年轻男人走进来,冯喜安趁机将这道窄门之外的景象收入眼中:触目所及全是草木,应当是处在山林之中,除了那个开门的年轻男人,还立着一个探头往里瞧的大汉。

冯喜安镇静地想,不能动。她人小力微,即使是壮年男子,以一敌二也要掂量掂量。

相由心生,年轻男人长得贼眉鼠眼的刻薄相,眼睛绕着屋子转了一圈,落在住了嘴的许清晏身上:“臭小子,声儿这么大,怎么没渴死你?”

许清晏见人进来,方才强撑出来的勇气也跟被针扎破似的漏了气:“不是我不是我,别打我!”他下颌朝身边一扬,声音抖颤颤地澄清道:“是他非要喝的!”

年轻男人往冯喜安的方向一转身,本来抬脚要踹,却见是今早送进来的那个孩子,被嘱咐过不许乱动,只得收了脚:“是你?”

冯喜安怯怯地缩了缩脑袋,眼角含泪道:“叔叔,我半日没喝过水了……”

她的嗓音的确有些发哑,外面的大汉发话了:“黑猴,你喂他两口水得了。”

黑猴只得照办,往地上啐一口,骂道:“事儿精”。便扯下腰后的葫芦,径直掐住冯喜安的脸颊,粗暴地灌进去,水流跑进鼻腔里,呛得她止不住咳嗽起来。

黑猴这才顺心如意“嘻嘻”笑了两声,摔门出去了。屋里只剩冯喜安的咳声,许清晏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好歹人家也喊了几声哥哥呢。他偏过头,正要出口安慰她,心中却莫名咯噔了一声。

冯喜安的下半张脸都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水,衣领沾湿了一大片,狼狈极了。可她清秀的脸上却遍布阴冷的神色,一双乌沉沉的眼睛好似要看穿门板,如同森森利刃一般扎到那个年轻男人身上,刺得他鲜血淋漓。

可他眨了眨眼,却见冯喜安又恢复了同他说话时的怯懦,求助道:“我胳膊好疼,哥哥,你能不能帮我拽一拽?”

为了方便取出,花剪一直藏在她左袖口处的一个口袋里。可现在背着手,两臂僵直,一根指头也动不了。

或许是看错了?冯喜安真是吓坏了,跟他说话也小心翼翼的,许清晏压下方才跑出来的不安,点头道:“好。”

概因许清晏他们的手是在身前绑着手腕,比她的姿势舒服且方便多了。他便拿指头扯了扯绳子,又抬起她的手肘,一番胡乱倒腾下来,叫冯喜安稍稍松快了些,手也有了些微知觉。

她缓缓地将花剪从袖口里摸索出来,手背传来快要痉挛的痛感,喜安额上冒汗,将花剪好不容易攥到手心的时候,听到许清晏的安慰:“你饿不饿?再等一等,他们会轮流带饭过来的。”

冯喜安心念一动:“轮流?”

许清晏有些得意,他很仗着这两分小聪明,悄悄告密:“是我这两日听出来的,快到晌午或者入夜的时候,会有一个人拿回些馒头或者饼之类的给我们分。”

那时只剩一个看守,是一个绝佳的可乘之机。冯玉贞一面拿花剪暗自磨着绳结,一面按捺下心神。倘若待会儿留下的是那个黑猴,尚还有一线希望;要是壮汉,她便下次再动手。

她从不缺乏等待的耐心。

许清晏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他实在有很多话有得聊,冯喜安心不在焉,额外应付着,耳朵不放过外面的一点风吹草动。

“我去了,你……可看好了。”

屋里渐渐闷热起来,日头正高,冯喜安听到这话,骤然机敏过来。隔墙的话音模模糊糊,她不敢确定到底是哪个走了。

她眼睛一转,计上心头,先跟一旁的许清晏痛呼道:“我头好疼……”遂装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于地上胡乱打滚,不惜往墙上撞脑袋,浑身都沾满了草屑。

她把许清晏吓得不轻,黑猴被许清晏慌乱的叫喊吵得再进来,正卷起袖子要好好收拾一顿,一开门,便见冯喜安额头磕出了血,瘫倒在地不知生死,肚子里也不禁犯了嘀咕。

年轻男人拍了拍冯喜安的脸,力道没收着,跟扇巴掌似的,恶声恶气道:“死了吗?”

冯喜安气若悬丝一般,眼睛只张开一条缝隙,眼珠跟死鱼似的一动不动。年轻男人不死心,还觉得她或许是装的,可探她鼻息,有出没进,看来真是要糟。

可别真折在他手上了,到时候头儿要是找他的事,他这条贱命分毫不值,说没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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