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节(2 / 2)

gu903();天色还不太亮,几缕霞光漫出云顶,崔净空的面容半明半暗地跃动于晨雾中,腰背如同一把蓄势待发的弯弓。他回答完冯玉贞的话,伸手从马褡子里摸索出一包东西,手腕一扬,精准地抛到了女人怀里。

“昨晚的糕点,那些人拖的太久,害得你没吃上。今早想必也食不下咽,我临时带了几个,你瞧瞧压坏没有。”

冯玉贞下意识拿手接住,崔净空的手已经放下窗幔,话音透过一层悬挂的布,才抵达她的耳朵里:“你也歇一会儿。”

其实车里备有干粮,可是崔净空仍嫌不够,怕她吃不好饿着。冯玉贞捏着那个包裹,望向窗幔上那个朦胧的、周身透光的人影,略微失神了片刻,低头解开结,绑得潦草松散,看得出是他临时起意匆匆带上的。

好在里头的糕点没有被压碎,桃酥饼香脆,如意糕软糯,很对冯玉贞的胃口,她接连吃了三个,便把剩下的重新包裹起来。

心思又飘到许清晏身上,心惊自己从前竟然丝毫未察觉许家竟然有这样大的来头。她当年决心离开的契机,正是由于喜安同许家小少爷起了争执,而那个娇惯的小少爷——如今就坐在她对面。

她不由得有些感慨命运弄人,或许真是吃饱喝足了,浑身涌上来一股怠惰。冯玉贞的一条手臂横放在窗台边角,把脑袋枕在上面。本来心中戒备着刺客,然而想起崔净空寸步不离,就在她身边,便放心地稍稍打了个盹。

到了晌午,许清晏醒过来,冯玉贞给两个孩子分了些糕点、馒头等等。好在冯喜安早有过类似赶路的经验,小姑娘很皮实,不喊苦累,看出糕点所剩不多,便把糕点全推给阿娘,自己啃馒头吃。

许清晏却无言地捏着凉馒头,腰酸背痛不说,屁股都要裂成四瓣了!结结实实睡了一觉,睁眼却还没有看到父亲,这才察觉异常,回过味来,知晓那些个下仆大抵是骗了自己,这趟轱噜轱辘的车,不是为载他回去的。

他语气里没了从前趾高气昂,耷拉着脑袋:“我们这是去哪儿?”

他小大人似的低落消沉,话音里露了怯,冯玉贞全看在眼里。她心中思虑过,许清晏既然是所谓的人质,那崔净空带着他,定然是拿来威胁许家的。

这样看来,当初许家痛快地答应她的请求,包括那些上好的礼遇,十分古怪地屡次挽留她,他们可能七八年前便把算盘打在了她头上,只是不知缘由,最后将她放了。

然而无论如何,许宛秋曾在冯玉贞走投无路时拉了她一把,许家帮她度过了喜安最难带的那三年,这些总归是做不得假的。

“先喝口水罢。”冯玉贞将竹筒递给他,端详他的脸,渐渐和记忆中稚嫩的五官重合起来,说起来她还给他绣过虎皮帽呢。

“荆城日前时局动荡,只好暂时搁置了去寻你父亲的事。不过你放心,我们又不是人牙子,倘若是要卖你,何故不早两日动手?”

许清晏接过,仰头抿了一口,半信半疑:“你不骗我?”

女人面上露出一个笑,神色温婉而柔和:“骗人是小狗。”

许清晏没什么心眼,很快被她蒙混过去,心里已经认了这个说法。冯玉贞倒是琢磨出一点乐趣来,自安安六岁之后,她便很少寻到机会这样逗女儿,毕竟喜安长得太快,又聪慧过人。

他们相谈甚欢,冯喜安倒不乐意了,攥紧冯玉贞的袖口,两眼不留情地瞪过去。

许清晏后背一凉,他抬起头,嘴角还沾着糕点的碎屑,只觉得这一眼实在来得莫名其妙,他可是一句话没说,又是愤恨又是委屈道:“我又碍着你什么了?而且男子汉大丈夫,你老黏着你娘亲算怎么一回事?”

冯喜安正要张嘴辩驳,然而身下的马车陡然停下,车厢里的三个人毫无防备,身形晃荡。

停得太过突兀,冯玉贞心头一紧,赶忙打起帘子,崔净空依然站在窗外,只是此刻背对着她,看不见他的神情。

几个风尘仆仆的侍卫单膝跪在他马前,冯玉贞只能隐约听到只言片语:“我们往前……中了埋伏,对面……像是周家……人手众多,不好对付。”

原以为周许联手,今日看来,周谷槐暗自布下一盘好棋,怕是许雍都被他蒙在鼓里。现下许清晏在他手上,许雍必然有所顾忌,短期内不会再轻举妄动。

而周谷槐今日出手,无非是想着一网打尽,倘若许清晏遇险,也大可以栽赃到崔净空身上,许雍到时态度再游离,到时候也做不到作壁上观,不得不搅和进来。

崔净空面色沉冷,他自己倒是无妨,只是……他转过头,停驻在女人担忧的脸上,像是有什么的东西压迫着他的胸膛。

他有条不紊道:“田泰,你率一小队人原路进发,你们快一些;李畴,我们绕山路而行,两方于口岸回合。”

几乎没多耗其余的功夫,一声令下,崔净空适才转过身,冯玉贞的指尖紧张地扣着窗台:“可是有人要来杀我们?”

“不。”崔净空淡声道:“是来杀我的。你定会平安无事。”

他将生死脱口得太轻易,浑然不在乎。冯玉贞心口一沉,齿缝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来:“……不成,你也要平安无事。”

她言语难得强硬,崔净空眉眼舒展,从善如流改口道:“好。”

你要我活,我便全力活下来。

马车又重新走起来,冯玉贞却提起十二分精神,按照崔净空的提醒,将车帘掖得很紧,不露出一点可疑的空隙。

他们一行人往西绕行,道路盘旋陡峭,车里的人都扶稳了车座。路途沉默,撇开不提本就敏锐的冯喜安,就连许清晏也察觉气氛凝重,闭紧了嘴。

接下来的路径几乎顺利地出奇,照着这个架势,只要再走上一晚,便能顺利抵达岭南了。

然而越是顺利,冯玉贞越是不安,她自从晌午那时起便心悸得厉害。冯玉贞垂下眼皮,面上覆着一层浅淡的阴影。思及放才崔净空那句话,又觉得委实晦气,替他在心里很是恳切地呸了三声。

很快便日薄西山,光线逐渐黯淡下来。两个孩子一整日没有出去放过风,只得在车厢里偶尔站起,抻抻胳膊和膝盖,冯玉贞也揉了揉肩膀,自嘲大抵是没见过大场面,以至于杞人忧天,过虑了。

恰在她放松警惕的这时,外头骤然嘈杂起来,咻咻的破空声密集传来,冯玉贞只听到“笃——”的几声消失在车侧和车前,其上多了几支直愣愣的羽箭。

马的嘶鸣,刀剑击打,乃至没入血肉的闷声,劈里啪啦全数灌进耳膜。冯玉贞一手兜住一个,叫两个小孩蹲在地上,很听话地捂着耳朵,一声也不能吭。

她内心焦灼,极想掀起帘子,去看战况如何,被刺的人是不是他。可崔净空之前却叮嘱过,无论发生什么,除非到了险境,都绝不要自己开窗或是下车。她手无缚鸡之力,贸然暴露,无异于一个活靶子。

崔净空将剑从一人胸口处拔出,剑尖儿一路滴血,他退至车旁,背身对着她,像是知晓她心急如焚。

他脸上沾着点点喷溅的血珠,宛若玉面修罗,神情却很镇静,对车里的女人安慰道:“别怕,我在。”

第114章坠崖

“外面怎么了?怎么了?”许清晏慌乱地叫喊着,冯喜安早就机灵地躲进座椅下面了。冯玉贞来不及和他细细解释。

她面色肃然,极力地保持冷静,嗓音急促道:“乖,等一会儿就好了,我们都会平安无事。”

刀剑铮然之声不绝于耳,侍卫听令将马车寸步不离地严密围住,崔净空身旁的人手反倒寥寥无几。

好在对面或许是没料到崔净空半道调换路线,因而看得出匆匆抽调了一些人马赶赴此地。攻势后劲不足,两拨私兵窜出被杀尽后,剩下的多是些只敢躲在树上岩后放箭的弓箭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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