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汇报完,虞长乐和敖宴回到憩泊峰,却在门前看到了等候的敖宸。他还没有走。
金链垂在敖宸脸侧,他笑眼弯弯,好似一只狐狸,直起身,向虞长乐道:“虞公子可否愿意借一步说话”
“你想说什么”敖宴扬起眉,嗤笑,“龙宫事情那么多,你能离开这么久”
言下之意,你怎么还不走
“本君虽然事务繁忙,但这点时间也不是抽不出。”敖宸道,“阿宴就不必跟来了,虞公子,请。”
暮色千山,积雪上万重金光。敖宸站在树下,看了眼夕阳道:“看来今夜不会下雪了。”
“大概”虞长乐回道。敖宸俯视着雪山寒流,好似就是来看风景的,他不说话,虞长乐也不好问话,目光飘到暗香盈盈的梅枝上,心想,待会儿可以折一枝放到他和敖宴的房间里。
二人就这样默默地看了许久的雪,敖宸忽然道:“阿宴很重视你,虞公子。”
“叫我长乐就好,不必叫公子了。”虞长乐摸摸鼻子,“怪生疏的。我能不能也叫你敖宸”
敖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失笑道:“难怪阿宴会喜欢和你在一起。”
这大概是敖宸第一次露出真正的笑,而后表情平静下来,不再端着那礼貌又生疏的微笑。
难怪什么虞长乐不明所以,心里莫名想起敖宴的嘲讽:敖宸这样子,不出二十年就会长出笑纹。
他连忙绷住嘴角,怕现在就笑出来。
“阿宴自小就不喜龙宫,我也知他不喜我的为人处世。”敖宸站姿也放松下来,抱手,指节轻敲着手臂。
“我行事处处依法依理,他则不喜拘束。龙宫千年传承,最不缺的就是各种规矩,阿宴时时想的就是冲撞悖逆这些规矩。父王不知为此震怒了多少次,最后终于拿他无法了,任他在龙宫外逍遥自在。”
“阿宴可有同你说起他小时候”敖宸笑了下。
虞长乐也不自觉被他说话方式感染了,简洁道:“并无。”
“阿宴出生时,我已经二十一岁了。所以我们没什么共同长大的手足之情。”敖宸道,“但也因如此,阿宴几乎可说是我一手带大的。母后性子火爆,不耐烦带小龙;父王则是在阿宴的整个童年都没怎么露面;而我,在他八岁之前,都只接手了一小部分龙宫事务,空闲比较多。”
“长兄如父”,敖宴的家庭模式某种程度上来说和欧阳苓差不多。
敖宸的眼眸比敖宴色泽更浅,是银紫色。此刻这双眼眸中染了笑意,敖宸道:“其实阿宴小时候不是如今这样。因为奶娘的失误,阿宴的蛋壳有点小问题,他破壳后气息微弱,当时父王只看了一眼,处死奶娘后就走了。他们都觉得这孩子活不过一晚。”
虞长乐抬眼,敖宸笑:“你是不是很惊讶”
“那么小的一个小龙,就像个小蛇似的,体温高高又低低,怎么看都很难活。但阿宴最后却挺过来了。你可知当年海龟丞相给他的卜语是什么
“命途多舛,凶厄伴身。寻得机缘,方能解救。
“阿宴一直到五岁,都是个小药罐子,胆汁似的药当水喝。但叫我这个成年龙族都惊讶的是,那些药他从来不拒绝。阿宴脾气倔,连蜜饯都不愿意吃,好像就要和自己作对似的。
“不仅如此,他还爱打架。尽管体格弱,却偏偏最凶,每一个敢嘲笑他的同龄龙都会被他揍回去。当然,阿宴自己也常落的一身伤。”
虞长乐默默地听着。无怪那金鬼面具的红衣少年,身上好像带着匪气,原来是从小就练出来的。
他脑海中仿佛浮现出了一个矮矮瘦瘦的小豆丁,头上生着短短的茸角,白白的小脸上带着青紫,目露凶光,与一群小孩儿对峙。
小孩身份尊贵,却是爹不疼娘不爱。他也不愿意大哥为自己出头,不愿意露出弱势,只沉默着咬牙用拳头给自己说话。
虞长乐感觉心里酸酸的,很想穿过这漫长的时空,去抱一下那个倔脾气的小龙。
“五岁之后,阿宴不用喝那么多药了,但能折腾出的动静也更大了。父王终于想管教他的小儿子,却发现管教不了了。责骂无用,打也不敢打,只能让他这么长着。”敖宸还是尊称父王,但虞长乐却听出了隐隐的责备。
做父亲的男人在自己出生时只看了一眼,连待一夜都不愿意;自己五岁之前,父亲从未露面,也未曾在自己受伤时关心过。这样疏远的父子关系,敖宴怎么可能对他的父王有什么尊敬
敖宸继续道:“整个龙宫,敢直呼父王名讳的,只有敖宴一个。连母后都只会在私下叫父王的名字。”
确实,虞长乐回想了下,敖宴提到东海龙王时,从来只称为“敖战”。
“在阿宴八岁时,他闯了个祸。他竟然不知怎么溜出了龙宫,在海边的渔村待了一整天才被虾兵蟹将寻回来。那次父王动了真怒,生生打断了一根海蓟条。但,阿宴一身血痕,硬是没有低头服软,又被关了一个月。”
在敖宴和虞长乐提起他被龙王揍的时候,语气都很轻松随意,仿佛已经被打习惯了。虞长乐没想到真相是这样。
“一般东海龙族,在八到十岁的时候会有第一次化炼期。阿宴先天不足,到了十一岁也没有化炼。那时候我已经接收了很多事务,疏于照看阿宴”敖宸嘴角勾起一个笑,好像很无奈地,“结果,他又跑出去了。这一回,整整半年不见踪影。”
虞长乐听敖宴提过一次这件事。第一次化炼期时,敖宴就是在龙宫外渡过的。
“海龟丞相卜算,只说凶多吉少,叫我们做好准备。母后哀泣。等了半年,就差着手开始筹办后事了,阿宴终于回来了。
“他在外面渡过了化炼期,却说不记得发生什么了。海龟丞相模糊地算了一卦,说是遇贵人相救。
“父王又是暴怒,但却无可奈何。打也无用,说更无用,索性不再管他。阿宴是不是和你说他是离家出走事实上,这已经是他家常便饭了。他这性子,东海皆知,二十多岁了也无龙女看上他。”
敖宸半开玩笑道:“他愿意对你低头,长乐可不能辜负了我的好弟弟。这么多年,他四海逍遥,能让他为之停留这么久的,也不过只有虞公长乐你一个。”
这话说得很正常,虞长乐听在耳朵里,却多了一重意味。敖宸好像还不知道他们的灵契已经解开了,敖宴却还是留了下来。
这几乎就像在说,“是你让他停止了漂泊”。虞长乐压下自己奇异的目眩神迷,去看敖宸的神色,见他神色自如,并无异常,才镇定下来,咳了一嗓子道:“是吗”
敖宸特意留他说话,就是要说这个怎么好像是娘家嫁女一样
敖宸好像看穿了他的想法,语气变得认真起来:“你是敖宴的有缘人。现今人界不太平,这唯一的一个弟弟,本君无法亲自照看,只能拜托他的友人多照看了。”
虞长乐道:“朋友不就是这样吗要为彼此两肋插刀。”
敖宸笑道:“你确实是个好孩子。”
“时候不早,本君回去了。”敖宸见敖宴已经出现在了视线里,显然是等得不耐烦了,便打了个招呼,结束了这次对话,“虞公子,再会”
“再会”虞长乐挑眉,到最后,敖宸还是用回了这个称呼。
屋内。
窗外天幕挂起了小小的月牙儿。石台上,那颗粉色的花树已经开始冒芽儿,嫩叶是银色的,毛茸茸一片。
“敖宸说了什么”敖宴问。
“讲了点你小时候的糗事。”虞长乐哈哈一笑,又道,“刚刚在殿里我没说全,其实”
他描述一番自己昏迷时感知到的场景。
gu903();“刺痛”敖宴道,“留下什么痕迹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