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 !
京城北苑,仪天殿。
天阴沉沉的,很冷,就像永乐皇帝的表情,地上扔着一道奏疏,群臣瑟缩着立在阶下,但闭门思过的太子并不在场。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只听永乐皇帝气愤道:“堂堂一省臬台,奉皇命查问逆案,你们看他写了些什么东西!”说着挥挥手,当值的黄偐便躬身过去,跪着捡起那道奏本,然后递给立在首位的汉王,让大臣们传看。
臣子们传看着山西按察使上的奏章,一个个表情各异,吃惊的有,愤慨的有,想笑的也有,但听着皇帝那冷冽的声音,哪个敢笑出声来:
“按照王英的说法,这个刘子进原先是个乡间无赖,自从得了神仙教导,授以双刀剑,铁翎神箭,能驱役神鬼、撒豆成兵,一下子神通广大起来。”朱棣的声音充满了挪揄道:“王英说他自起事以来,以区区数百人马,竟然连续攻我州县,杀我官卒,宣府、大同两镇数万官军近在咫尺,却摄于其妖法,对他无可奈何。太子监国时,数度调兵遣将,依然没有一次成功,结果坐视白莲妖人的队伍,扩大到数万人!竟硬生生把朕的粮道给阻断了!”说着皇帝竟气笑了道:“要照王英这么说,朕亲率五十万大军北伐大漠,实在是劳民伤财之举,我直接派武当山、龙虎山的道长们去打鞑子多好?他们烧几张黄纸,招几个天兵天将,就把马哈木擒到朕的面前了!”
“扑哧……”大臣们忍俊不禁,终于嗤嗤笑起来,心说王英也是老成之臣了,怎么上这样荒谬的奏章,这不是裤裆里拉二胡,纯扯蛋么?
却见皇帝的脸上罩了一层寒霜,群臣忙请罪道:“臣等惭愧!”汉王殿下更是出列道:“父皇,儿臣愿请命前往,灭此朝食,为父皇雪恨!”汉王殿下满面红光、声音洪亮,一看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太子如今岌岌可危,他自然要多多表现,争取早日让父皇下定最后的决心!
“杀鸡焉用牛刀?”朱棣面色缓和,温声道:“汉王是国之重器,不能轻动。”
“但这刘子进,皇兄多次征讨未果,想是有些名堂,还是让儿臣去会会他的好!”朱高煦极力请缨道。
“不要那么着急,区区一伙妖人,竟劳动皇子亲征,平白助长了他们的气焰,也让天下不安!”朱棣摆摆手,朱高煦只好怏怏退下。皇帝语调尽力平缓道:“这一年来,山西发生了很多很多事,地方官员不肯明言,锦衣卫的精力,又都放在前线,以至朕到现在还是雾里看花,不知山西的事情,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是妖人作祟还是有人在捣鬼!”
说到后面,皇帝的声音又冷冽起来,臣子们不禁凛然,全都缩头作鹌鹑状,唯恐撞到皇帝的炮口上。但朱棣的炮口,终究要对准某人,他目光平静的看着赵王道:“高燧。”
“儿臣在。”朱高燧心里咯噔一声,尽力平静地答道。
“一个正四品的知府,科甲出身的高官,太子极力举荐的大臣,你举手就杀了,好气魄。”朱棣淡淡说一句,让人听不出褒贬。“如今都察院的言官们纷纷上本,要求追查此事,你意下如何?”
见皇帝旧事重提,朱高燧一凛,忙朗声答道:“回父皇,儿臣之前禀报过的,当是前线已然断粮,万分紧急,儿臣这个督粮王爷要开宣府的粮仓,那朱天鸣却执意不肯,说是山西遭了灾,灾民都涌到宣大了,要赈济灾民!儿臣见他百般推诿,想到父皇和几十万大军正饿肚子,一时脑热,便拿了他的脑袋示威,这才逼得宣大各地的官员开仓交粮!”
“朕当时怎么回答你的?”朱棣道。
“父皇说,儿臣是遵旨行事,事有从权,何罪之有?!”朱高燧大声道。
“对这个答案,你们满意么?”朱棣看看左都御史刘观道。
“臣等大体满意,”刘观忙答道:“赵王殿下有王命旗牌、便宜行事之权,当时战事如火,此举虽然大胆,但也说得过去。”顿一下,话锋一转道:“但臣斗胆问一句,可不可以先将其拿下,上奏朝廷处置呢?”
“赵王回话。”朱棣坐回龙椅,语调平淡道。
“回父皇,当然也可以。”朱高燧道。
“这就有些说不清了。臣的记忆里,赵王殿下是个谨慎的人,这一次不但先斩后奏,而且杀的是太子举荐的人?”这次针对朱高燧的攻击,显然是谋划已久,刘观大胆质问道:“赵王殿下这样做,难免落人口实!”
“什么口实?”朱高燧冷冷逼视着刘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