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地为婚 !
新春家宴本该是合家围炉其乐融融的场面,然而今年陆家的家宴身为长子长孙的陆东跃一家却缺席。
陆南嘉觉得家里的气氛着实诡异。不说他爹妈,单说老爷子的古板脾气,过年就喜欢一大家子团聚在一起,更何况今年家里还添了人口,怎么着都要比往年热闹才是。
可是眼下陆西瑶回婆家,大哥一家缺席。偌大的圆桌就只有四个人围座,显得极为冷清。陆南嘉问母亲,母亲只说大嫂是独生女,出嫁后家里只留老父亲未免凄凉,今年就让她在娘家过。
小少爷觉得这理由太牵强了,他大哥又不是入赘的,再说了要怕老人家寂寞就接来家里一起过啊,那不是更热闹。可母亲听他说完只是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就离开了。
陆南嘉这人藏不住心事,躲回房间就给姐姐打电话。陆西瑶也只说大哥俩口子闹矛盾闹得挺大,别的就清楚了。小少爷有些不高兴,说我前阵子出差呢,你一天到晚在家就知道这些啊。陆西瑶说你这么关心,直接打电话给大哥问问呗。小少爷焉下来,说我打了,大哥没说两句就把我撂边上去,再不理我了。陆西瑶说你都吃闭门羹,何况我。
姐弟俩扯了一通皮后才结束通话。陆南嘉正打算向狗借胆再管他哥打听内情呢,就听到爷爷洪亮的声音从楼下传上来,“回来啦……”
小少爷兴奋地窜出去一看,陆老爷子正拍着叶行楚的手肩膀,不住地点头。虽然有些失望,但看到他来小少爷心里也有几分高兴。
家里多添了一个人也多了一份人气。叶行楚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一早觉察到家里气氛不对。他也不多嘴,只是在陆南嘉有心搞气氛的时候捧个哏,让桌面上不至于那么冷清。
撤了席之后陆南嘉迫不及待地要出门,被老爷子喝住,“大过年的往哪儿去呢,给我乖乖呆在家里。”小少爷看了眼正陪爷爷下棋的叶行楚,挺不甘愿地撇了撇嘴,回房去了。
老爷子毕竟年纪大了精神有些不济,下完一盘就收起来。他对叶行楚说:“今天你也别回去了,跑来跑去多麻烦,就在家里睡吧。”叶行楚恭恭敬敬地应下,跟着孟女士上楼。
客厅一下变得空荡荡地,老爷子转向儿子,说:“时间还早,我去看看那小子。”
陆云德劝道:“时间不早了,您这时候都要睡了的。”老爷子说,“我倒是想睡,就怕睡不安稳。”
因为过年家里的家政勤务人员都放了假,陆云德亲自开车送老爷子到了地方。老爷子下车的时候问了句:“你不上去?”陆云德一声不吭,老爷子也没说话。
陆东跃没料到这时候老爷子会来。他倒不显得慌乱,只是到底心里有愧,于是格外低眉顺目。
老爷子的眼睛没漏过这房子里的每一处。这家里看起来是蛮整洁的,可只要稍留神就能到家具电器上落的一层薄灰。
陆东跃泡了茶来,恭恭敬敬地端上,“爷爷。”老爷子没接,只是看着他,“你长出息了啊。都敢和你老子对着干了,嗯。”
陆东跃低下头,“您都知道了。”
“知道有什么用,你还想我帮你啊。”老爷子把茶放到一边,“你爸这次是伤心坏了,也是气狠了。”
陆东跃小声地说道:“我没想让您帮我。”
“哦,那你就乐意去挖沙子种树是吧,把老婆孩子丢家里十年八年,有个头疼脑热地也没人看顾。”老爷子说话一贯直接,“要是这样话,还不如撒开手让她们自己过。”
“您也是来劝我的吗?”他眼里满是血丝,“我知道我爸心里怎么打算,我不是不怕,可我真没别的法子。要是能放手的话,我早已经放了。可我就是过不去这个坎,我做不到。”
老爷子看着他慢慢地跪下去,声音也渐渐地小了。这位半生戎马的老将心中百味杂陈,可他仍是端坐着,没有扶他起来。
“你奶奶当年长得可好,喜欢她的人乌泱乌泱的,随便哪个都比我强,都能让她过上好日子。可她还是选了我,甘愿跟着我吃苦受累。为啥?因为她心里有我,和我在一块儿吃糠咽菜她都乐意。可我讨了她当老婆,我舍得让她吃糠咽菜吗?我得拼命,拼了命也得让她过得好。你妈也是,娇生惯养的一个人,跟着你也没少吃苦,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老爷子顿了顿,继续说道:“爷爷不懂得讲什么大道理,跟你说这些只想让你知道,这夫妻俩在一起就得你心里有她,她心里也有你。只有这样日子才过得踏实、长久。”
陆东跃的双手紧握成拳。
“强扭的瓜不甜,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姻缘不强求,强求变成仇。”陆老爷子摸了摸大孙子的脑袋,想起他当年虎头虎脑的模样,叹道:“东跃,你糊涂啊。”
面对父亲的斥责与拳头时,他没有低头。面对母亲的不解与眼泪,他也没有动摇。那根深蒂固的执念像一根黑色的藤般缠缚着他的理智,让他义无返顾。他告诉自己绝不能失去费尽心血建立起来的家庭,更不能失去他心爱的妻子与女儿。
他一直以为自己能给予她们最好的保护,他是这样自信着。因此当这一切突然被摧毁的时候他根本无法接受,只能在痛苦与暴怒之中自我催眠自我麻醉。他不是一个乌托邦主义者,然而在他的城堡土崩瓦解之后,这时却是要拼了命地打造出一个虚幻的影像。
他告诉自己一切安好。他的婚姻仍是维持着的,哪怕得不到她的爱,她也依然是他的妻子。他们共同孕育的小公主还是躺在漂亮的小摇篮里,冲着他们甜甜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