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卫氏门庭为何凋零,那年轻书生便撇了撇嘴说:卫家人多年征战在外,除却一开始府中皆由老管事尚在打理,待又过几年老管事去世后,那昌平侯便以自己是卫家姑爷,京中再无卫氏族亲的理由强占了卫府说是帮着卫府照料家财罢,但明眼人都知晓他是打的什么主意,不过卫家多年来一直未曾有消息传入京城,这时间一长,渐渐也就没人去在意昌平侯的那点小心思了。
身为读书人,书生实际上是很看不上眼昌平侯这样的世家老纨绔,一旦有了宣泄口,便一口气地恨不得将他平日对昌平侯之类人的看不惯全倒给卫西洲听。
卫西洲的面色由最开的铁青,逐渐便道黑如锅底,最后神情仿佛归于平静,但眼底却酝酿着惊人的恨意。
他在外征战十几年,杀过的人不下千千万,但却从未有今日这般,想要取一人的性命,就算将其碎尸万段也难消心头恨意。
但是
目光遥遥望向昌平侯府的方向,卫西洲想起胞姐当年出嫁时的音容笑貌,双手攥紧又松开。
先前偷偷进京时的种种期待仿佛都成了眼下最赤裸的嘲讽,家不是家,而亲姐也被磋磨至死。
卫西洲掩去眼底红光,声音喑哑地同卫良□□:臭小子,带上你的东西,随我先回军队,待三日后镇北军正式归京他眸光微眯,缓声道,我要用昌平侯的命来贺卫家凯旋荣耀。
卫良阴心底也很不是滋味,低低道:好。
此时,静王府中,谢临拆开一封未署名的信笺。
他目光中透出一股冷凝之势,细阅之后将信笺至于蜡烛之上燃烧殆尽。
而大晋皇宫中,惠妃于暗中等待许多日后,却因久久等不到晋元帝改赐静王婚事的消息而逐渐变得焦躁不安。
短短三日瞬间眨眼而过。
镇北军班师回朝的消息终于传遍京城内外,同日,当朝太子谢昭携豫王、静王、秦王亲自迎至京城门外,百姓莫不围堵在马路两边,只为看一眼能够带领将士们击退北狄人的镇北军统帅又是何种风采。
真的是卫西洲?!昌平侯也是前一日才得知镇北军竟然已经不声不响地驻扎在了城门外,于是打听到镇北军统领今日会亲自进宫面圣,他一早便等在府中,连赵姬的温柔乡都暂时抛在脑后,只为了弄清楚那镇北军的统领到底是不是卫家人。
侯爷,眼下街上人太多了,小的挨的远,还没看清前头那位统领的模样,人就走远了。前去打探的小厮回来,苦着脸小心翼翼说,不过,小的隐约听后面跟随的一些将士喊那统领卫将军。
真是他,他没死,竟然没死
昌平侯喃喃几句,还不等回过神,宫里便来了个宣旨的太监,大致意思是镇北军大了胜仗,龙心大悦,今日要在宫中犒赏三军,于是特命京中三品以上的勋贵大员可携家眷入宫参加晚宴,为的就是一个热热闹闹。
侯爷不如准备准备,快些进宫罢?来宣旨的太监见昌平侯神思不属,眉心微微一皱,好言提醒。
昌平侯猛地回声,接过圣旨,心中慌乱暂且不提。
直到那宫里来的太监走了,他才恍恍惚惚地坐到椅子上,喝了口参茶才平复下心情,故作镇定地朝下人吩咐道:去定安居跟大公子说一声,叫他今晚陪本侯一同进宫参宴。
下人点头:是。
白果得知自己要陪昌平侯进宫的时候,心底不是没有惊讶的,不过宫中圣旨来的急,他匆匆换好入宫的衣裳,昌平侯那厢已经等在前院里。
昌平侯看到白果,眼底突然闪过几道光彩,原本阴沉的面孔上硬是被他挤出丝笑,来了。
白果有些敏锐地察觉到昌平侯投向自己来回打量的视线,脚步不由一顿,站在离昌平侯还有一小段距离的地方,抿了抿嘴唇,低声道:父亲。
好孩子,昌平侯却仿佛没有看到白果对自己的疏离,语气中状似略有责备道,今日天寒,你怎么才穿了这么些出来,晚上着凉了可怎么办?
突如其来的关心让白果微微一惊,只小声说自己叫下人多备了件披风。
如此就好。昌平侯了然地点点头,又似回忆般得感叹道,说来,你母亲在世时,身子就时长虚弱,生下你以后就更加大不如前,早早便抛下你我父子二人撒手人寰。本侯眼看着你长大,模样越也发与你母亲肖似,只道是睹物思人,本侯每每看见你便忍不住要升起对你母亲的思念与愧疚,故而时间一长,本侯有意逃避,便对你冷待了些他似乎说到了动情处,看向白果的眼神也充满愧疚,本侯且在这里问你一句,这些年来你可怨过我?
白果一向对人的情绪变化十分敏感,昌平侯惺惺作态的愧疚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但无奈正面对方,他只好垂了眸,低声淡淡道:儿子从未怨过父亲。
好孩子!昌平侯眼底上过一丝满意,笑着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试探着问道,对了,你可知今日班师回朝的镇北军统领卫西洲可是什么人?
白果心绪微动,却仍旧是茫然地摇了摇头:不知。
昌平侯仔细端详着白果的神色,见他的确对卫家一脉的确毫无所知的模样,不禁暗自点了点头,便又同白果仔细说道:卫西洲原是你母亲的胞弟,也是你的亲舅舅。说来惭愧,当年边关战事复杂,本侯只以为你舅舅战死,便从未与你说过,不想这么多年来竟是闹了如此一个大乌龙!唉
白果睁大眼,饶是他心底已经有了些想法,但还是不由张了张嘴:我的舅舅?
没错。昌平侯笑了下,又仔细嘱咐他道,待今日晚宴上,为父便带你去见见你这嫡亲亲的舅舅这么多年未见的一门亲戚,也是该再重新联络联络。等到时候见了你舅舅,可一定要记得嘴甜一些,别都要等人问起来,还一句话也说不出。而且你舅舅这人啊,最是喜欢性格开朗的,你多与他亲近亲近,适时讨好一二,不管是对你自己以后还是对侯府,都会有好处,明白吗?
白果闻言,不经意地拧了拧眉后又松开。
大晋皇宫内,犒赏三军的国宴早早便由礼部得了差事提前几日起仔细置办在了正泰殿。
卫西洲带着手下将领落座在宴会席位上时,京中的世家勋贵们也纷纷到场恭贺,一时间,宴会大殿上热闹非凡。
而与男宾一墙之隔的女宾跟双儿席上,因着宫里的贵人们都还没来,便显得略安静了些。
卫良阴便是左侧靠前的席位上,用胳膊撑着昏昏欲睡的脑袋,被动接受着周围世家小姐公子们好奇的打探。
那便是卫将军的儿子吗,怎的举止竟如此粗鲁无礼?
听说是自幼长在边关,兴许是将军疏于教导。
是吗,我怎么听说,这卫小公子好像只是卫将军的养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