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常伯宁始终不擅长决定自己要去哪里。
他上次下山,还是为着封如故。
如今,他一时想不到去处,便茫然了。
好在,他耳畔及时响起一人的声音。
若有迷茫,不如来九嶷,下一盘棋罢。
想到他新交的这名友人,常伯宁略略展颜,单足点地,身化流光,乘风而去。
九嶷荆门之中。
荆一雁与常伯宁相对而坐,面隔一面棋枰,两盏玉子,各执黑白。
荆一雁拾起黑子,笑道:端容君也思索太久了。
常伯宁把白子挟在指尖,轻轻摩挲:是荆道友与我对弈,自然马虎不得。
荆一雁撑着面颊笑他:胜负欲这样强,还是我认识的端容君吗?
常伯宁:有九嶷之玉做筹码,在下定是要搏一搏的。
九嶷产玉,承天地毓秀,接人杰之灵,上好的九嶷玉,拇指大的一块,便可等价连城,顶级质地的九嶷玉,更是有市无价。
本来常伯宁此行,单纯只为论棋手谈,没想占便宜,谁想与荆一雁在书房会面时,无意见到了顶尖九嶷玉所制的笔架,便忍不住夸赞赏玩了一阵。
荆一雁主动提出,以九嶷玉做二人对弈之筹。
常伯宁此番出门,本就为寻天下奇珍,做封如故新婚之礼。
因此他并未推辞,取出了二十枚一等灵石,正欲做注,荆一雁摇头道:我不要此物。
常伯宁乖巧询问:那荆兄想要何物作为赌注?
荆一雁沉思一阵,举起食指,轻点了点自己的眼侧,示意于他。
常伯宁学着他的动作,摸到了自己眼前正随一阵微风荡起的眼纱。
常伯宁诧道:这只是寻常的月影纱,非是什么珍奇之物。
荆一雁:我这人赏人观物,不喜以价值衡量,只看自己是否喜欢。友人时刻不离此物,总让我感到好奇。
言罢,荆一雁举起一柄随身小扇,抵住唇畔,文质彬彬道:夺走友人随身之物,看友人沮丧,也可令我愉悦啊。
常伯宁注视荆一雁片刻,软声道:荆兄人很好。
这交换分明不等价,就算自己败了,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他是想将九嶷玉以正当理由赠给自己的。
荆一雁挑眉:哦?
常伯宁坚定道:我知晓荆兄用意,必不负好意,全力相战。
荆一雁:他想过常伯宁有点呆,没想到呆得如此趣味。
常伯宁一心两用的本事很差。
在他冥思苦想、计算棋步时,荆一雁得以放肆地打量与欣赏他。
荆一雁问:若你这局输了,又打算怎样偿还呢?
常伯宁眼睛不离棋盘:听荆兄的。
荆一雁:你输一局,我便留你在此住一夜?
常伯宁不走心地应:唔。
荆一雁:哈,还是算了。以常伯宁的棋艺,他能叫他在这里留上一生一世。
常伯宁在深思之后,落下一子,才从棋境中回过神来,眨一眨眼睛:嗯?荆兄方才说了什么?
没有什么。荆一雁早已算中他下一步会落的几个棋点,常伯宁所下之处,对他而言不算意外。
他随意跟上一子,又问: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常伯宁果然不擅一心二用,一入神,回答便不过脑,乖乖答道:是胎里不足带来的毛病。
可治过?
师父为我治过,但收效甚微。常伯宁道,我以前夜里也看得不是很清楚,好在治疗之后,这点病症就好了许多
说到此处,常伯宁眼前一亮,落下一子。
他抬起头来,有点抱歉道:啊,承让。
你故意说话,扰我心神。荆一雁认赌服输,直起身来,笑意盈盈地倒打一耙,风陵之主,果真有心思。
常伯宁:?
他回想方才,发现好像自己的确一直在说话,便一头雾水地致歉:我不是故意的。
罢了。荆一雁温文尔雅道,换你一个秘密,也是合算的卖卖。
常伯宁也不记得自己刚才答了什么,好像是和自己眼睛有关的事情,也不算什么秘密。
不知为何,常伯宁与荆一雁相处时总有种很舒服的感觉。
荆一雁从蒲团上站起:端容君稍坐,我去取九嶷玉。
常伯宁颔首:有劳。
荆一雁离开不久,荆三钗自顾自踏入门内,想从大哥书房里讨两本书来看,刚要随口招呼一声,抬眼撞见了棋案前的常伯宁,愣了片刻:常师兄?
常伯宁偏过脸去,端庄笑道:三钗回家了?
荆三钗:嗯。
这话怎么听着哪里怪怪的?
恰在此时,荆一雁抱玉而入,看见荆三钗,不禁轻笑:小弟,你也要来一局吗?
荆三钗回过身去,刚要开口,便被他怀中流溢光彩的玉璧唬了一跳,瞪眼道:你干嘛?
常伯宁循声望去,也不由惊讶,忙起身道:荆兄,这
他本意是只讨笔筒大的一块玉,回去雕琢,送给如故,孰料荆一雁怀拥的璧玉大得远超乎他的想象。
荆一雁却是坦然:端容君,九嶷荆门少参与世间之事,不世门盛事,我等也不会参加,这原玉就算是荆门借端容君之手赠出的一份心意吧。荆门之玉格外养人,雕作双枕,一来凑个成双成对的好意象,二来可助调气聚灵。还望端容君多费心思,代为雕琢了。
这话说得十分婉转动听,但荆三钗却听得后背凉意直窜:
按照他对他大哥的了解,他大哥笑得越温文、把话说得越好听,便越是别有所图。
末了,荆一雁居然把那一张狐狸似的笑脸转向了荆三钗:小弟不要吃醋,你那份要送出去的礼物我也有准备,心意与珍贵皆不下于他。
荆三钗:滚啊,谁吃醋了!?
这常伯宁犹豫了一阵,解下了自己的眼纱,放在棋盘之上,多谢荆兄好意,常某收受了。此物也赠与荆兄,还请荆兄莫要弃嫌。
九嶷之玉实在珍贵,常伯宁受之有愧。
临行前,常伯宁还是在棋盏里偷偷留下了那二十多枚一等灵石,权作心意。
他转道前往清凉谷、应天川,再度知会了封如故结亲之事。
最后,常伯宁去往了丹阳峰。
和九嶷荆门一样,丹阳峰不问世事多载。
但与九嶷荆门不同,丹阳峰的不问世事,多出自无奈。
前任丹阳峰主,指月君曲驰,将大部分心思都用在了栽培徒弟韩兢之上。
谁都以为,韩兢会是下一任丹阳峰之主。
结果,韩兢成为遗世之祸中唯一一名失踪的道门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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