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化鬼之后,魂核遭损,被称为暗鬼,道行遭损,记忆亦有残缺。
然,如果不认鬼主,或无尸身寄体,不论明鬼暗鬼,不消七日,魂核便会开始溃散。
应天川盈虚君当年亦遭逢此等境况,以致魂核分裂,忘却死因。
若非其执念过盛,又遇见了如今的鬼君陆御九,否则,其身其魂,皆会葬于蛮荒风沙之中。
暗鬼生前遭受痛苦越多,遗忘越多,终至不识前尘之境。
而在常伯宁掌下,便有这样一名寄尸而生的暗鬼,头脑中落得一片茫茫雪原,干净澄明,宛如初生。
常伯宁撤回掌心灵息,将手掌负于身后。
他死时,竟有这般痛苦吗?
少年神色中难掩讶异,然而依旧安静,任这陌生人轻抚过他的顶额,又撤回手去。
一如仙人抚顶,授其长生。
少年不知自己道心何来,只是抬头望着他,神情专注。
他怀拥着鹤颈,问常伯宁:您找我吗?
常伯宁乖乖应道:嗯。
言罢,他不顾河泥肮脏,同样单膝跪伏,与少年视线平齐:为何不与村人生活在一处?
少年往事记忆全然不复,然而修养不改,学识仍存,回答得条理清晰:我知晓自己邪异,与常人不同,怕吓到人,便暂居河上,随波无定,给他人一个安心。
常伯宁沉默半晌,突然问道:你呢?
总要给他人一个安心,那你又该在什么位置呢?
我?少年心思敏慧,知晓他在说什么,便答,我与鹤先生共住此舟,并不孤独。
常伯宁问过几个问题,便背朝向少年,缓缓闭了眼睛。
他已洗尽铅华,相忘尘世,何须再引其入世,徒惹风尘?
思及此,常伯宁不敢再看他,亦不知该说些什么,道一声很好,便阔步离去。
这仙人匆匆来,又匆匆去,少年被他拨动心湖,心生迷惘,却并没有多少情绪波动。
仿佛看着此人背影离去,已是一件再熟悉不过的事情了,早已习惯,无需讶异。
他站起身来,深施一礼:先生慢行。
可还未等他直起身来,便见一双沾了河泥的青丝履重新立在了他的身前。
少年诧异:您
常伯宁:你
二人皆惯于聆听,且不是习惯打断对方讲话的人,言语一撞,便是两相沉默。
对视一遭后,少年再度开口:我
常伯宁:我
少年:
然而,这次,常伯宁没有再沉默下去。
常伯宁问:你可愿奉我为师?
此言一出,一旁的秀才并不讶异。
村民都认为,此子非凡,宛若天降之人,这玉貌仙君能寻来这穷乡僻壤,可不就是为了收徒吗?
那少年却愣住了。
师
父?
遥远的称谓,仿佛启开了他记忆中的一缕明光。
可惜,明光只得一瞬,霎时无踪。
常伯宁垂目,静望于他。
指月君苦心孤诣教导出的绝世之才,如今回归了最初的一株青苗,需得甘霖浇灌,沃土滋润,置于世外,未免寂寞。
现今,以丹阳峰林山主的能为与眼界,或许无法很好地栽培于他。
而自己虽然智慧不足,好在在剑与道上,尚可传之二三。
这是丹阳峰的未来,是道门未来,亦是他赎罪的最好方式。
常伯宁再不发一语,掌心朝上,放在少年眼前,等他回应。
不知过了多时,一只比他小了许多的手悬起,虚虚搁在他摊开的手心之上,指端犹疑地蜷了一蜷。
他乍然醒来,登上自制的小竹筏,漂流许久,不知前路,不知未来,唯有流水白鹤相伴。
三月以来,少年虽有形体,却仍如漂浮于人世的鬼魂,飘飘然踏不到实处。
蜷缩的指尖试探着探出,触及了温暖的、带有杜鹃花香的指尖。
于是,他找到了他的人间。
你
常伯宁稍作停顿,略略静思,再张开眼时,心中有了一个相对自己而言、堪称离经叛道的主意。
他问:你今年,年岁几何?
忘却了。少年温驯答道,但听村人所言,该是在这世上虚长了十二载。
十二载
常伯宁再度确认后,敛起了眉眼。
在天下面前死去的唐刀客,叫做时叔静。
而他的韩道友,离去十二载有余,年岁恰恰相合。
如今,魂兮归来,也是合情合理。
那么,从今日起,你叫
你叫,韩兢。
待这新结的一对师徒下山时,已是云销雨霁。
千形万象,映水藏山。
常伯宁担心韩兢现在不适应驭剑乘风而行,索性牵着他的手步步下山。
行走间,常伯宁隐隐听闻他足下传来唧唧的水声,一时诧异,转头查看,竟发现他裤子之下,是一双赤足。
往日,他在小舟之上,无需鞋履。
然而,这双赤脚用来跋山涉水,就显得有些艰难了。
常伯宁嗔怪:怎么不说?
韩兢轻声道:不想给师父添麻烦。
常伯宁颇为无奈,将人抱在臂弯,取出一块干净帕子,将他脚底足缝的污泥一一拭净。
韩兢略有无措,只是小兽似的闪避,指尖抓紧常伯宁袖口的一片暗纹刺绣。
待拭净之后,常伯宁把少年转至背上,道:山路泥泞,我背你走。
韩兢隐约知道自己拖累了师父了,诚恳道:师父,走过这一段路,换我背你。
常伯宁失笑:你等你长大了再说罢。
韩兢正欲安安静静地靠在他的后背上,汲取这忽来的温暖,乍然鹤鸣声起,他回过头去,只见一直随于二人身后的白鹤,高叫一声,竟不再盘旋留恋,身入青云,形影消匿,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流影残迹。
韩兢呆了片刻,喃喃念道:鹤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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