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兀自生气的老严在齐耀辉提醒下仰头望向二楼,三人六目视线相撞,齐耀辉和老严只觉心头一震,心底同时浮现出一种凌冽而冷峭的感觉。仿佛眼前的这个人他们全然陌生,从不相识。
第103章调职
该来的终究会来,眼见债主上门,齐耀辉和老严只得硬着头皮爬上二楼。
年崽老严终究心软,刚一脚踏入办公室就已抢先开口想为齐耀辉求情。
严叔,让我和齐队单独聊聊,可以吗?可不等老严把话说出口,年知非就已冷静地提出要求。
去我的办公室聊。齐耀辉点点头,率先向自己的办公室行去。
眼见年知非默默跟上,老严担忧地又是皱眉又是咬牙,终是忍不住在两人身后大声叫道:别吵!你们别吵啊!吵架伤感情啊!
不会吵了,谢谢严叔。年知非扭头向老严笑了笑,然后,轻轻地阖上了办公室的大门。
年崽,我很抱歉
不等齐耀辉将道歉的话说出口,年知非即刻抬起手做了一个阻止的动作。笔迹鉴定结果出来了?
望着年知非平静的目光,齐耀辉无端端地噎了一下,心里忽然没了把握。他静默了片刻,额上慢慢沁出了一点冷汗。
出来了,两种笔迹可以证实是同一人书写
好儿子!
刹那间,年知非仿佛又听到曲江的话音在他耳边响起。那是在他签下的授权书通过笔迹鉴定之后,曲江兴奋地忘乎所以的称赞。
这世上绝大多数人学习书写的第一个人名必然都是自己的姓名,他不同,他学着写下的第一个名字是龙星河。曾经,他模仿龙星河的笔迹,后来他模仿年知非的笔迹。唯独他自己的笔迹,只有趁四下无人的时候,自己偷偷地用左手去写。
说实话,模仿年知非的笔迹比模仿龙星河的笔迹容易多了。有大脑记忆还有肌肉记忆,即便是十几年之后,鉴定手段飞速进步,他也仍是顺利过关了。而假冒年知非也比假冒龙星河容易多了。比如他很讨厌鱼子酱的腥味但龙星河喜欢,所以他就得经常吃那个;但年知非就不挑食,所以他吃到了很多以前想吃,但又不能吃的东西。
年崽?年崽,你在听我说话吗?
隐约听到齐耀辉的呼唤,年知非用力眨了眨眼回过神来,清楚问道:你信吗?
年知非这一句直指人心,齐耀辉立时又是一噎。只见他低头翻了翻手上的那份笔迹鉴定报告,忽而自嘲一笑。年崽,你真是了解我。
年知非安静地看着齐耀辉,目光温柔而奇异。你说过,我们彼此越了解,才越不会有误会。
齐耀辉心下一荡,瞬间升起了无比的信心,忙抬起头看着年知非柔声问道:所以,你仍然不愿意跟我说点什么吗?
年知非沉静地看着齐耀辉,一言不发。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在办公室内对视着,任由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年知非率先在这场对视中败下阵来。只见他略略偏过脸避开齐耀辉那过于灼热的视线,自失一笑。
我已无话可说。他轻声言道,自裤袋里掏出一只信封摆在办公桌上,慢慢推到齐耀辉的面前。这是我的调职申请。
你这是什么意思?齐耀辉眉头一皱,立时就要夺下那个信封将其撕成碎片。
可年知非的几根手指却仍摁在信封上,不让齐耀辉如愿。齐队,请听我把话说完。
他望着齐耀辉的眼睛一字字地要求,态度冷静、不卑不亢,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只在这一瞬间,齐耀辉即刻又感受到了那种冷冽的陌生感。不知为何,他顿觉寒意上涌、心口渐沉,竟忍不住近乎哀求地唤了一声:年崽
年知非不为所动,只平心静气地言道:齐队,你怀疑我跟龙星河有关,或者怀疑我就是龙星河这都,无所谓了。如果你有证据,或者你希望我配合你再做什么调查、鉴定,我都没有意见。你告诉我一声就行了,事先告诉我,我会配合的。但是考虑到总队现在调查的钟家华、芒果冰的案子,还有飞越集团的旧案都跟龙星河有关,我想我已经不太适合再留在总队。
说到这,年知非又是低头一笑,他轻喘了两下才又抬起头来看着齐耀辉。其实,我当初考警察就是为了我大哥的案子。我大哥的事一日不了结,我这心病就一日不除。所以,希望齐队成全,把我调去半岛分局。
说完了?齐耀辉咬牙看着年知非,恨恨发问。
说完了。年知非这才抬起手指,又退开几步平静地望着齐耀辉,等待着他的回复。
年知非,你非要这么跟我说话吗?齐耀辉面色黑沉,显然是在苦苦压抑着怒火。你不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
别说这个,就先别说这个。年知非急忙抬起手挡在眼前,他深呼吸了几下,直至将眼底的一点泪意逼了回去,才又放下手。
我们现在在这间办公室里,身上还穿着这身制服,就先做好我们应该做的事。公私分明、先公后私。
齐耀辉没想到有一天他居然会在工作方面被年知非教训,立时错愕不已。齐耀辉不得不承认,从工作的角度而言,年知非的说法一点没错,他应该将年知非调职。但齐耀辉本能地不愿意这么做,心中总隐隐觉得,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他一定会为这件事后后悔莫及。
如果我不答应呢?
这个答案显然在年知非的意料之中,是以,他微微一笑,平静道:其实我今天没打算来上班,明天也不会来,后天、大后天我都不会来。这份申请你批了,我就是在清假;你不批,我就是无故离岗。警例第十五条第三款,警务人员无故离岗连续超过15天,或是一年内累计超过30天,做除名处理,予以辞退。
年知非!齐耀辉勃然大怒,不可置信地道。你你居然拿你自己的前途要挟我?
年知非仍然微笑,那笑容与方才绝无半点不同。标准地仿佛是用尺子去量,都不会发现他嘴角弧度有一点点的差别。你可以不受要挟。
只听砰地一声巨响,齐耀辉用力握拳砸在办公桌上,整个办公室都仿佛在这一拳之威下地动山摇。
唯有年知非仍牢牢地站在原地,连睫毛都没颤动一点。
齐耀辉情愿年知非对他大吼大叫,或者干脆点打他一顿,也不想面对这样一个绵里针的年知非。教他好似狗咬刺猬,无从下嘴。
年崽片刻后,黔驴技穷的齐耀辉用力抹了把脸,自办公桌后走出来,试图去拽住年知非,试图将他抱进怀里。
年知非却冷漠地摇着头退后两步,避开了齐耀辉。我言尽于此,还请齐队成全。
说完,他立即转身,毫不留恋地准备离开齐耀辉的办公室。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还不行吗?齐耀辉急忙冲上两步,从年知非的背后紧紧抱住他。你要调职,我签字就是了!你说要先公后私,现在公事谈完了,我们可以谈谈私事了吧?
今天不行。年知非仍然笔直地站着,一手握着门把手,保持着准备出门的那个姿势。好似深海中的一座巨大的冰山,区区一个人类的体温,是绝无可能令他融化的。齐耀辉,我真的已经很累了。我昨晚在海边吹了一夜的海风,然后吐了一场。现在只想回家,洗个澡、睡一觉。我们的事,下次再说。
齐耀辉心中揪痛,教他猛吸了一口气。他徒劳地张张嘴试图说些什么,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年知非转动门锁,走了出去。
gu903();此时时间已近九点,总队一众爱岗敬业的警察们大都陆陆续续地来到了办公室。见到年知非一脸平静地从齐耀辉的办公室里走出来,大伙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纷纷露出了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