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那天之后,三夫人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天,倒不只是脚伤的缘故——自己派人去抓了止头疼的药,明显是醉大发了,后反劲儿太厉害。
二夫人顾及着三房的闺秀宜家,把她唤到自己房里,安排识文断字的丫鬟陪她看书习字、下棋、侍弄花草。
那三天,宜家虽然记挂着对外称病的母亲,却又时时开心得像个小孩子。她在房里的时候,手边的消遣,只有做不完的绣活。
二夫人瞧着她与三爷裴洛酷似的眉眼,有点儿心酸。
三夫人能起来了,二夫人为着宜家,专程过去找她,“如今府里的情形你也知道,大可以让宜家四处走动,学学诗书礼仪。”
三夫人垂着眼睑,说:“二嫂说的是,你知不知道可信的女先生?”
“以前教宜室的那位女先生不错,今年本想清闲一年,我们去说说,应该能来。”
“那就有劳二嫂了。”三夫人起身取了个荷包,木着一张脸,“给先生的束脩,其他的你看着安排吧,横竖我也不懂那些。”
二夫人很烦她这个要死不死的样子,但想到宜家笑容灿烂的小脸儿,便不介意帮人帮到底,当下也不客气,收了荷包,一半日就安排妥当,命管事妈妈把余下的银钱送回到三房。
从那次之后,据三房的下人说,三夫人再没开口说过话,即便亲生女儿给她请安,她也只是点点头,摆摆手将人遣了。时常独自在院落附近转一转,望着一个地方出神。
这倒好了,闷葫芦变成了哑巴。二夫人暗里啼笑皆非,得了闲便好生宽慰宜家,把那孩子唤到自己房里用饭。
三夫人终日在想的事情,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开启了多年来从不敢触碰的记忆之门。
十岁的小少年行简,六岁的小女孩行昭,样貌都秉承了父母的优点,漂亮得不似真人。
小少年的步调总是优雅安闲。
小女孩总是朝气蓬勃,灵动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
行简看到她,总会逸出真诚亦璀璨的笑,恭恭敬敬地行礼,唤一声“三婶”。
行昭跟她亲近不起来,但也因为哥哥而尊敬她,会微眯了大眼睛对她笑,有模有样地行礼,用稚嫩动听的语声唤“三婶婶”。
兄妹两个的笑好美,眼睛好亮。
宛若两道温暖的阳光。
那时常在心里嘀咕:怎么会有这么好看又懂事的孩子,那个妯娌,怎么配有这样的孩子。
后来呢?
后来,一道阳光归于泯灭,一道阳光被乌云遮蔽。
她没脸跟任何人说,在护国寺给行简供了一盏长明灯。
她没脸问行昭,离家后的漫漫七年,身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行简不在了,消亡了。
永远的。
行昭走至荣华之巅,路却是由尸山血海铺就。对于一个女孩子,一个明明该千娇百宠着长大的闺秀,那需要多坚韧强大的心性?那样的心性,是否与哥哥枉死、流离他乡有关?
又怎么可能无关?
看到想到自己的女儿,三夫人便会联想到那对兄妹,想行简在世时所有能记起的事,猜测行昭十来岁的时候是何光景,末了便又会想,如果经历那一切的是自己的女儿……
心被剜了一般的疼。
往往下一刻便会摇头否定。不会的,宜室不会经历那样的磨折,因为行昭即便能狠心殃及无辜,也不会殃及不谙世事的孩子。
但是,真的不会么?裴行昭凭什么不能以牙还牙?
是她先连累无辜的,是她先做了最残忍的事。
事情总是这样,预料的笃定的,在实际面对的时候,根本是另一番情形。
当初她能很快说服自己,放下负罪感,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小日子,这是自己没想到的。
如今她以为能够因着夫君有恃无恐,能够照常度日,实际迎来的却是惶惶不可终日。
行昭的威势、霸道、愤怒、心寒、苍凉历历在目,种种相加,终究形成了一把无形的刀,悬在她头上,刺在她心头。
权倾一方的裴郡主,不着痕迹地杀个人怕都是寻常事,何况是当今太后。
她的生涯,已走至无望。活着的作用,恐怕只是给太后平添几分对罗家、宜室的迁怒,害得他们毁灭得彻底。
那么……
尝试着做出最终的决定,有条理地安排一些事的时候,一名风姿俊朗的少年出现在她面前。
少年表明太后亲卫的身份,言简意赅地说了静一与罗家的渊源。随即道辞,阔步离开。
他甚至不曾问她一句,想不想主动招认些什么。
是了,行昭说过,不会再问她,也不会问罗家。
三夫人走到院子里,呆立许久,恍惚中听到下人在说,太后娘娘赏了三小姐一块玉佩,和田白玉,雕篆着兰草,三小姐爱不释手。
三夫人的手慢慢地握成拳,越来越用力,直到指甲刺入掌心,刺得她生疼。
她深深吸进一口气,脚步决然地回到房里,心里有了定夺。
裴家那边查到的事,裴显隔一两日就亲自整理出梗概,亲笔誊录下来,通过锦衣卫送到寿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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