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大多感觉风雨欲来,却猜不出小太后这次要唱哪一出。而得了宋阁老提醒的人,已经心里有数,开始反反复复斟酌,废除官方妓院的旨意下来之后,反对的人会有怎样的说辞,自己要是有机会替小太后辩驳,该怎么说。
这也只是有备无患,其实并不相信谁能辩得过小太后,谁又有胆子违逆她。
自从小太后摄政到如今,折她手里的门第、官员太多了,而且她又没理亏的时候,这样一来,谁敢跟她玩儿命?
要是没出方诚濡的事,言官还能做一做死谏的梦,现在哪个还敢?死在宫里是没机会的,走出宫门,大抵就要走进小太后挖好的坑,被士林往死里数落,若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也不过是形似小丑。那样的风险之于言官,真不如一脖子吊死。
所以,知情在先的好处,兴许只是在大殿上第一时间表示拥护,但也足够了。比先帝还让人瘆的慌的主儿,有个在她面前露脸博得一点儿好印象的机会,已经难得。
官场对案子三缄其口,贾府老太爷却急了,这日到了宫门外,求见太后。
裴行昭懒得见他。
阿妩把贾老太爷往皇后那边推。本来么,皇后处理后宫已是得心应手,一日里能腾出半日陪伴大皇子,或是喝茶绣花,闲着也是闲着,见见官场里的人权当解闷儿了。
贾老太爷哪里肯听,径自跪在宫门外,痛哭不止。
要是换个人,裴行昭也就让侍卫打走了,但一个年迈的老头子,又能怎么着?只好让他到清凉殿说话。
贾老太爷已年近七旬,满头白发,许是被丧子之痛磨的,更显老态。他脚步蹒跚地走到裴行昭十步之外,颤巍巍地行礼问安。
裴行昭吩咐免礼,唤人赐座。
贾老太爷不肯平身,反倒跪倒在地,磕了个头,“臣恳求太后娘娘为犬子做主,如何都要还他一个公道!”
公道?裴行昭心头冷笑,是想让她因着贾乐志的死恩及贾府,还是像贾太嫔说的,连坐双月儿的族人?
那么,双月儿呢?她就不需要一份公道么?
她轻轻吁出一口气,克制着情绪,避免人一来就被自己骂出去,敛目看手边的折子。
贾老太爷只好接着往下说:“太后娘娘或许有所不知,臣这个儿子,得来的实在是不容易。臣膝下七女一子,是发妻生了六个女儿之后才得了他,他的妹妹,便是服侍过先帝、至今留在宫里的贾太嫔。”
裴行昭奇怪地瞥了他一眼,“让发妻玩儿了命地生孩子,很长脸么?”
贾老太爷被噎得不轻。他是头一回跟小太后打交道,从不知道她说话就可以气死人。
裴行昭只留了李江海和阿妩、阿蛮,遣了旁的宫人,“你要是连得三四个儿子,会不会还让发妻继续生?”
贾老太爷缓过劲儿来了,因着没了命根子一般的儿子,也豁出去了,“为夫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不是妻室的本分么?臣不懂,您为何要问这些?”
“哀家只是感佩,你的发妻太能生了。都说生孩子形同在鬼门关前晃一圈儿,她晃了八回。生八个,一个拿得出手的儿女也无,少见啊。”
“臣的发妻只是尽本分!”
“既然盼星星盼月亮地盼来了个儿子,怎么就不知道督促着他务正业?他就没有要尽的本分?”
贾老太爷几乎是在瞪着裴行昭了,“太后娘娘莫不是在说犬子该死?犬子只是被下贱的青楼女子害得英年早逝,怎么就没尽本分了?”
“下贱?”裴行昭冷笑,“哀家前两日才这样骂过你的女儿。你女儿在宫里与男人鬼混,哀家忍着没发作,她却还想求哀家给她哥哥做主。当时哀家就纳闷儿了,得是怎么样的混帐东西,才养得出个顶个儿混帐的儿女,今儿总算明白了。”
贾老太爷震惊,“不、不可能!”
裴行昭语气阴恻恻的:“案子还没查实,你儿子到底怎样逼迫双月儿的,尚无定论。你老老实实给哀家等着,闭紧嘴巴。不然,双月儿的公道搁一边儿,哀家会先给先帝讨一份公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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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傍晚,杨攸回到郡主府,在外书房换了衣服,杨夫人便亲自拎着食盒进了门,她不由笑了,“您又亲自下厨了?”
“晓得你今日会赶早回来,便做了几道你爱吃的菜。”杨夫人笑着,亲自摆饭。
“一块儿吃吧?”
“好啊。”杨夫人道,“你弟弟蹴鞠正在兴头上,刚刚扒了几口饭就又去玩儿了,说不能耽误做功课的时间,吃饭却可以快些。”
杨攸失笑,“这小子。瞧着倒不是玩物丧志的胚子,他这也算劳逸结合。”
“我晓得。”杨夫人递给女儿筷子,在她对面坐下,吃了两口菜,又道,“你给他请的先生也是这么说,你们一个个儿的,都认定我是那只认死道理的,我难道还会让小儿子变成书呆子?”
“我们是瞧着您对弟弟的功课看得重,他要是贪玩儿,您兴许会担心,可不就要多嘴啰嗦了。”
“孩子就是孩子,失了天性便不好了,我清楚着呢,你们只管把心放下。”杨夫人笑道,“今日两位夫人过来串门,话赶话的,说起了教子之道,我获益匪浅。”
杨攸展颜一笑,“是这个理。今儿是谁来串门了?”
“首辅张夫人和乔夫人。”杨夫人道,“耳根子终于清净了,她们二位心情都不错,过两日,张府设宴,我们这些听不惯刻薄话的人,都过去聚聚。”
“好事啊。”杨攸取过长长的布菜筷子,给母亲夹了几筷子菜到碗里,“太后娘娘也算是给我们出了口恶气,不然真是憋闷,跟那等人理论,她们比我还有理,叫个什么事儿啊?”
“还说呢,”杨夫人笑起来,“你是与人理论,弄得人下不来台,林郡主比你脾气还大,前日有人到她府里串门,说了些月儿姑娘的坏话,她直接把人撵走了。”
“是吗?”杨攸哈哈地笑,“那个活宝,跟我倒没提这一茬。”
“瞧着柔柔弱弱一女孩子,脾气那么大。”
“掌管内务府,可是二品大员。”杨攸笑道,“要是善茬,怎么能担得起那样的重任?”
杨夫人却道:“我闺女品级虽然没她高,却是守卫皇城保护太后、皇上的人。官员不能按品级相较的,又跟她是同品级的郡主,不用比那些,太后让你在哪儿,你就在哪儿。”
杨攸大笑,知道母亲的心境是真的恢复如常了,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庆幸。
“跟林郡主私交不错?”杨夫人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