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中亭虽有方才陶平桌上的人招呼他,但见着这两人完全不把自己当回事,不由皱起了眉头。
不过他也不好多说什么,着意看了一眼那个黑脸小子,见黑脸小子已经投入到了说书人的吐沫星子里,完全没有刚见他时惊讶地上下打量他的表现,和那些上赶着巴结他的人全不一样,心里默默将这黑脸小子记了下来。
第72章收敛
巡按要来青州为民除害、伸张正义,这是好事,但是把自家姐夫除了,那就不叫好事了!
陶平找来小厮牵了马,匆匆往安丘赶去。
有马就是快,不多时就到了安丘,陶平直奔王家而去,进了院子,却察觉王家异常的安静,小厮丫鬟比平日里更加轻手轻脚,连院里的鸟都不叫了,扑棱着翅膀飞到了隔壁人家去。
陶平不敢直闯,让人通报了陶氏,陶氏急急慌慌走出来,陶平连忙问,“姐,家里有什么事吗?”
陶氏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没有旁人,低声道:“有些不利于你姐夫的消息。”
“不利于姐夫的消息?是什么?”陶平心里一紧。
陶氏重重叹了口气,“……说是巡按御史要来青州,葛家的事,有人往上告了,说你姐夫……唉……欺男霸女!”
陶平一双眼睛瞪了出来。
陶氏心急如焚,还以为他并不相信,道:“昨晚家里管事回家就说了这事,是在路上听人说的,方才你姐夫两个学生,也听葛家的人说,葛家有巡按做主了。不过你姐夫不太信,说巡按御史近来并没有来青州的意思。这事才事发多久,怎么就能传到巡按哪里了?或许只是有人假传谣言……”
“不是!是真的!”
陶平一下嚷出了口,陶氏被他吓得心肝一跳。
“姐,我在青州府城里也听说了!巡按原本要在济南呆一段时间的,这回要为了姐夫和葛家的事来了!”
“啊?!”陶氏两腿颤了起来,勉强扶着墙,“可是葛家还没把女儿送过来呀!”
陶平一听简直大喜,“没送过来好呀!要是送了过来,姐夫可就跑不了了!姐,赶紧让姐夫把葛家那个姑父放了吧!”
……
陶平把同样的话,又给王复说了一遍。
王复脸色阴云欲雨。
要是一个人这样说,他也就疑虑一番,两个人这样说,他就由不得不重视起来,三个人这般说,那么此事还有什么疑问?!
只是王复不知道,所谓三人成虎,魏铭利用的就是这一点。毕竟王复到底是不是欺男霸女,王复自己心里最清楚。
眼下,王复听着陶平将话说了,“姐夫,那葛香兰也没什么好!只是个道姑批命而已,是真是假谁知道呢?!要我说,还不如那些生过儿子的寡妇!”
陶平连亲都没成过,能说出这样的话,也是真的替王复心急了。王复却没领他这个情,一个眼刀杀了过去。
陶氏最是明白,王复只会要黄花闺女,万不会要旁人嫁过的女子,他嫌弃得很!要不然,早像旁人家中急着要儿子的一样,纳个生过儿子的寡妇,岂不是保险?
她赶忙斥责陶平,“别瞎说!你懂什么?葛香兰是爷亲自找了人看过的,都说是多子的命!”
不仅如此,王复还亲自偷偷相看过葛香兰,见葛香兰举手投足书卷气,心下甚是满意,时常念叨。
陶氏做正妻的怎么会乐意,但是她头胎是个女儿,这一胎伤了身子,一时要不了孩子,原配留下的长子多病,今年开了春,原本要好些的,可是不但没好,反而病得变本加厉。
王复将长子生病的缘故,全推到了陶氏照顾不周上面,陶氏忙前忙后完全讨不到好,就想着葛香兰真进了门,怀了孩子,王复没这么急躁,自己也能喘口气。
可偏偏,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陶平十分不同意姐姐,“姐,这都什么时候了,要是巡按真以为姐夫欺男霸女,那可就遭了糕了!”
“可是……前几日葛家都松口了……”她心里比谁都急,看向王复,“葛香兰都说了愿意的……”
“行了!”王复不耐地打断了陶氏,脸上闪过一丝断腕之痛。
他看向陶氏的眼中充满了鄙视。
葛香兰尚且愿意为了顾全自家和姑家,入王家为妾,他也晓得这样的女子做妾是委屈了人才,但看今日陶氏这副模样,他现在一心只觉得陶氏做了自己正妻,真是个错误的决定。
陶氏不懂词文也就罢了,后院还被她管得一团糟!
不过此时,并不是处理此事的时候,巡按带来的危机就在眼前,王复直接采用了陶平的建议,“这便让人将葛家姑父放了,给那媒婆封口费,葛家之事从此不必再提!”
好在生米没煮成熟饭,就算巡按追问起来,到底是没有这一档子事的,赶明葛香兰嫁了旁人,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陶平大喜。王复不甘也没有办法,只能咽下满嘴苦涩。陶氏从旁看着,十有八九猜得到王复心中的感受,只是全家生死关头,她亦不敢多言。
——
两日后,魏铭一行从青州府回来,葛青姑父已经从县牢放了出来。
教谕和代教谕都不再追究,李帆乐得放人,只罚了葛青姑父五斗麦,打了十板以示惩戒也就罢了。崔稚找段万全去那三翻四次上葛家门的媒婆那里探了口风,媒婆什么都不肯说,问及从前去葛家的事,全不认账,葛家简直大喜,张罗着去外县给葛香兰说门亲事,等到王复反应过来被骗,也就晚了。
葛先生和葛青亲自上门给魏铭道谢,葛家经此一难,家底几乎空了,要不是崔稚高薪录用了葛青做润笔,葛先生连药都要断了。葛家没有真金白银,便将家中槐树开的槐花,洗净摊饼送了魏家一竹筐。
田氏上笼蒸热了槐花饼,槐花的香气完全将小院笼罩,魏铭在房中练大字,都被这槐花香气勾了魂,不知不觉走出了房门,等到过了月亮门,见崔稚和小乙一人抱着一张大饼边吹边吃地走过来,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也有被食香引出书房的一天。
说来,也不是一天了。再回想回想前世,这样的日子几乎不曾有过,尤其到了后来十几年,只有他在书房里看着晨光投射进来,再看着晚霞飞没天边。
“哥哥!吃槐花饼!”小乙蹬着小腿往魏铭身前跑去,举着手里的饼给魏铭吃。
魏铭不客气,咬下一大口,槐花的清香在齿间荡开,他将小乙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