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青怒气顺着血液用上头,立时就红了眼。刘沣同见他这样,脸上闪过狡猾的笑,眼下只等着葛青受不住激,抡起拳头,但见葛青一步上前,伸手要揪住赵王浒,他简直要笑起来,刚要喊一声“葛青打人了”。
话还没出口,突然被生生截住。
“都住手!”
洗笔池的竹林旁,桂志育疾步走来。
葛青经得这么一喊,伸出去拉扯赵王浒的手一收,赵王浒也抿着嘴恨恨地瞪了葛青一眼,刘沣同瞬间暗道可惜。
这次若是让葛青先出手打了赵王浒,赵王浒反击狠狠地打葛青一顿就顺理成章了,闹到桂志育和洪教谕脸前,葛青也是先出手的那个,挨了打也讨不到便宜!如此才能压一压他的气焰!
可惜,功亏一篑!桂志育竟然这个时候出现了!
刘沣同大叹可惜的当口,见桂志育已经走到了三人身边,桂志育将他们三人挨个瞧了一遍,看到他的时候,着意顿了一下。
刘沣同暗道不好,开口就要往葛青身上推,“桂先生,这个葛青……”
“推推搡搡做什么?这是县学,不是校场!”
桂志育一开口就给此事定性成推搡,刘沣同此时想咬葛青一口都没来得及。
如此偏袒,刘沣同真是心中不爽得很!
可这县学现在是桂志育当家,洪教谕不管事,李知县又力挺桂志育,刘沣同想想去年王复当家的日子,这口气更在胸口涌动了,可这也没办法,还得压下去。
葛青这边被桂志育一道训了,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冒失。
自己说刘沣同挑唆别人,谁想到不经意间,竟也被刘沣同唆使了!
若是桂先生没有及时出现,他岂不是落进了刘沣同的圈套?!这样一来,连他都打破了新规,才是真的给桂先生没脸!
这么一想,葛青禁不住一个哆嗦。再去想那刘沣同的手段,可不就跟黄大仙的屁一样,有迷惑之功效。
——
葛青经了这一事,后怕了好几日,只好生守着规矩埋头读书做文章,到了沐休日,才垂着头上了桂志育的门。
“先生,是我鲁莽了。”他低着头,说起此事满脸通红。
桂志育没有半分责怪他,“前因后果我都晓得了,这个刘沣同惯会唆使人,你急着为我出头,为自己辩解,自然容易中他的圈套。以后做事要更沉得住气才是。”
葛青连连道是,桂志育又道:“世事洞达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你平日里多埋头读书,也不是什么好事,闲暇之余多听多看,多思多想,对你做文章不无好处。说句不客气的话,魏生年纪虽小,也未有功名在身,但他眼界开阔甚于你,所以才能连番取中案首。”
“先生说的极是,学生亦觉得魏生看事通透,学生不及他良多。”葛青甚是惭愧。
桂志育见他这般,又拿出自己这些年所思所感,教导了他两句,说到那刘沣同,“……刘氏宗学倒是有先见之明,见他心术不正,及时将他踢了出去。只刘氏宗学保全了,他又落到了县学来,终究还是害群之马。”
葛青也叹气,道:“刘氏宗学管教甚严,这才能出了这许多举人。此番一涛兄更是名列前茅,为刘氏宗学长脸!”
一涛乃是刘春江的字,葛青钦佩刘春江,自然也觉得刘氏宗学是学子天堂。
桂志育也晓得,“若是刘氏的举人愿意出来给县学学生指点,县学也能在下一科有所改观了!”
他说着,觉得这是个比严加管教生员更好的办法,便道:“闭门造车于做学万没有益处,得跟教谕商量一番,若能将刘氏宗学的举子请来县学为生员指点,岂不是双方都有利?”他想到了这一点,还没忘了葛青,招了葛青,“你与我同去,多经多看才好!”
葛青没有不答应的,连忙跟着桂志育去了洪教谕家。
谁料洪教谕听了,摇头不迭。
“这事我如何没想过?但刘氏一族就是那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族规,他们看不上县学,也不愿意插手多管闲事,这条路子是走不通的!”
洪教谕说得不错,刘氏宗学是看不上县学的。
今次考中的十个举子,刘氏宗学占了两名,另有两人只是籍贯在安丘,家中早就不在此处,再有三人读得是外边的书院,还有一人是自学在家,县学生员最多,却只出了两位举子。
明面上看着安丘这一科成绩不差,实际上县学并未出力。
桂志育真是汗颜。
“那就更得让刘氏宗学和县学联合了!我们学田众多,今岁年景好,出点钱也是无妨的。”
洪教谕叹着气看了他一眼,也不再多劝,“你去试试吧。”
得了这话,桂志育次日就递了名帖去刘家。
刘氏一族自立一村,在县城以北五里处,据说从前刘氏也居于县城之中,距离集市较近,家中子弟读书多被干扰,兼之子嗣繁茂,渐渐住不开去。四十年前,当时的宗主做主,举家搬迁到了田庄之上,几代下来,俨然一个巨大的村落了。
桂志育远远地瞧见竹林掩映中的刘家庄,也有些艳羡刘氏子弟能有这样好的家族庇佑,安心进学。
他怀着一颗憧憬的心上了刘家的门,要拜见刘春江的父亲、现今的刘氏宗主刘明德,然而他并没有见到这位宗主,来招待他的竟是刘春江。
刘春江道其父兄有事出了远门,桂志育也不好说什么,两人客套一番落了座,桂志育直接说起了自己前来联盟的想法。
他说完,刘春江就笑了,“训导有所不知,家祖留有遗训,我刘氏子弟但凡进学的,须得潜心研学,不许时常外出走动,即便是有要事出门,也要提前告知宗主才行。祖宗遗训在上,刘氏一族莫敢不从。”
开门见山地亮出了族规,连商量的余地都没留下。
刘氏一族就这么看不上县学吗?
桂志育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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