赦大老爷的作死日常. !
一时间,朝堂上安静如鸡。
足足过了一刻钟时间,才陆续有人回过神来,跟左右之人附耳窃窃私语,目光更是或明或暗的瞄向位于正中间的廉亲王身上。
廉亲王此人,算是所有皇子之中,出生好地位高且排名较前的皇子。按说以他的身份,完全可以跟大皇子、太子等人一较高低。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廉亲王打小就同太子交好,且不像是兄弟之间的那种交集,而是完全如同一个追随者。廉亲王这种做派,相当的得长青帝欢喜,却引得其生母以及其同胞弟弟相当得不满。
端闰四十七年九月,太子被长青帝废黜且□□于宫中。至当年腊月里,借着宫宴之机,便是廉亲王跪求长青帝释放太子,更是在次年求得长青帝复立太子。
可以说,廉亲王是实打实的太子|党,属于骨子里都烙上了印记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廉亲王曾被大皇子接连针对,不过在大皇子失势之后,倒是无人敢惹他了。
……关键是惹他一点儿意义都没有,这人就是个疯子啊!!
“父皇,儿臣平生除却父皇外,还从未如此敬佩过任何人,可那贾赦贾庶吉士,却让儿臣心生敬意。”廉亲王不傻,即便方才他只径自沉浸在讨回欠银的喜悦之中,可这会儿听着耳畔那不绝于耳的窃窃私语声,他就知晓贾赦要有麻烦了。可不是吗?饶是他皇子出身,又贵为亲王,在要债一途上,也觉得前路满是荆棘,更别提空有一等将军之名的贾赦了,至于庶吉士又没有实权,除了名声好听外,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他要保住贾赦!
“朕素来知晓贾庶吉士是个优秀的人才,不过却不知他竟优秀到了值得你敬佩的地步?哈哈哈,恐怕连太子,你都不曾敬佩过罢?”长青帝笑得一脸和气,底下人却纷纷噤声,且悄悄的抬眼却瞧站在右侧最上首的太子殿下。
太子笑得一脸淡然,心头却在暗讽那些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他跟老四的关系如何,他自个儿心里明白。况且,就老四那个为人,效忠是一回事儿,可明着说出来是绝不可能的,老四只会用行动证明自己的忠心,而非花言巧语。况且,即便老四真的极为敬佩他,那是能当着长青帝的面大喇喇的说出来的?开甚么玩笑,太子即储君,当着一国之君的面,说自己敬佩储君?除非老四嫌自己命长,顺带还将他一并拖下水!
而这一切,都不曾影响到廉亲王本人,他原就是怎么想就怎么做的人,无论旁人是否理解他,他只求问心无愧。
“回父皇的话,儿臣之所以敬佩贾庶吉士,乃是因他一句‘当忠孝难以两全之时,宁做不孝之子,也要当个忠臣’。父皇,若将来荣公之妻状告贾庶吉士不孝,还请父皇得以谅解,毕竟并非所有人都有幸同儿臣这般,重孝得以两全。”
长青帝:……这话信息量略大。
皇亲贵胄并文武百官:懂了,贾赦宁愿看着他娘去死,也非要还上欠银不可。
太|祖皇帝当年打下江山后,曾大力宣扬孝道,当然与此同时也没忘记宣扬忠君爱国的思想。这其实是一种束缚人心的法子,硬生生的将道德层面的问题上升到了律法上头。然而,甭管怎么说,孝道都不可能跟忠君爱国相提并论。
比较一下就知晓了。
叛国之罪是律法里头最严厉的罪状,没有之一。但凡查明属实,便是诛九族的罪行。
不孝之罪,最严厉的也就是斩立决罢了。而事实上,被直接判斩立决的案子是少之又少,起码徒家王朝还没碰上过一例。倒是有几个秋后处斩的,不过多半情况下,都是被判流放个几百里,若是官员则会被革职查办,永不录用。
这俩罪名,原就不是一个层次的。
同理,忠和孝,也压根就不是同档次的。
贾赦为了一个“忠”字,甘愿背负不孝的罪名,这在一般人看来,绝对是极有胆识的。可惜搁在还欠银这事儿上,除却长青帝和太子之外的人,却都不由得在心头恨上了贾赦。
欠国库的银子乃是风潮,极少有人能例外,哪怕是像张家那般意思意思借点儿银子的都是极为罕见的,多半的人都是背负了自家无法还清,或者需要掏空家底才能还清的欠银。在这种情况下,贾赦头一个将欠银尽数还清,是何等的可恶又可恨!
简直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自古忠孝难两全,贾庶吉士能做出此等抉择,真乃国之大幸。”长青帝感概连连。
余下的人等面面相觑,这叫他们怎么办?换做旁的话题,即便他们心中不赞同,明面上也可以附和两句。问题是,关系到欠银一事,若是附和了,岂不是表示他们也一样要将欠银还上了?这杀千刀的贾赦!你这是将他们所有人都往火坑里推啊!!
然而,甭管旁人是个甚么想法,长青帝这话一出,算是给这事儿定了个基调。即便诸人暗地里咒骂不已,明面上还是得露出一副赞同的神情来,何等憋屈了得。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端。
“荣国府已将所有欠银尽数还清,儿臣做主免去了这些年的利钱。与荣国府一本同源的宁国府,则还上了欠银六十万两,余下数目也答应会不日上缴。儿臣恳请父皇允许,最开始上缴欠银的十人免去所有利钱。”廉亲王面无表情的甩出了重磅炸弹,唬得朝堂上其余人等面色大变。
且不说多数人的欠银就是个天文数字,本金尚且还不上,更别提利钱二字了。要知道,很多人家的欠银都是可以上数到几十年前的,亦如宁荣二府,便是当年贾演、贾源兄弟二人在世时欠下的。真要计较起来,单是利钱就是个令人胆寒的可怕数目。
长青帝沉默了,他有心道这般作为太过于严苛了,可他也明白在这档口,是万万不能扫了廉亲王的颜面,要不然接下来的追讨欠银过程只会愈发艰辛。可若是赞同这事儿,却是生生的往自诩宽厚仁慈的长青帝面上打了两巴掌,当年既允许朝臣欠银,如今追回也罢,竟还要讨利钱?
半响,长青帝才看向位于自己不远处的太子,道:“太子说说。”
太子略上前一步,从容不迫的道:“父皇,儿臣的意思是,老四这话可行,却也没必要这般严苛。不若将前十人改为今年年底之前上缴清欠银之人,皆可免缴利钱?”
若只是开头十人,那么荣国府已占去了其一,想来已经还上大半欠银的宁国府也会紧随其后,那么之后八家怕是也容易凑齐。可问题是,欠银的何止千人,真要是定下了前十人可免去利钱,怕只怕后续压根就没人愿意上缴欠银。反过来说,若只是定下了一个时间,而并不限定人数,那就要好很多了。最重要的是,长青帝的本意是追回欠银,而不是想将宗室皇亲、文武百官尽数逼死。
“老四,你说呢?”
廉亲王一拱手,叹道:“父皇,太子二哥所言极是,是儿臣欠考虑了。”
“如此便可,老四你虽是忠孝两全了,却还是欠火候。”长青帝笑着道,“至于贾庶吉士,如此能人只当个庶吉士怕是委屈他了,索性提拔为编修罢。”
翰林院庶吉士并无品阶,主要目的也是为了让优秀的进士磨砺三载,一方面得以初步了解官场,另一方面也好让上位者看清楚对方是何品性。按着长青帝原本的打算,等三年一过,便让贾赦去御史台当正八品的监察御史,不过经了此事,却让他改了主意。
贾赦忠君爱国,乃是品性极佳之人,既如此,又何苦再浪费时间磨砺呢?索性直接提拔为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等回头调职到御史台时,也能任更高一级的职位了。当然,身为帝王,长青帝之所以这般任性的给贾赦升职,欣赏是一方面,同时也向众臣表明了一个态度。
——欠银是必须收回的,老实上缴官升三级。不老实的话,呵呵。
谁也不曾想到长青帝会来这么一手,就连先前已经打定主意要护住贾赦的廉亲王也万万不曾想到,不过旋即,廉亲王就彻底放下心来。他原只是打算向众臣表明,贾赦是他罩着的人,等闲人等最好别来招惹。可长青帝玩了这么一手后,恐怕再也没有哪个蠢货敢随意出手了,毕竟贾赦可是长青帝亲口赞誉过的忠臣!!
这一日的早朝,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一段极其难忘的经历。因此,等早朝后,诸臣极快的散去,至于他们会不会另寻地方商议之后的事儿,那就是另外一说了。
当天,荣国府还清欠银一事,便在京城内外彻底传开了,只是对此诸人的看法不一。
但凡是身上背负着欠银的,除非如同张家那般只是意思一下的,旁的人等从这一日起,就开始谩骂贾赦的日常。他们都觉得贾赦是个卑鄙无耻的阴险小人,明明先前所有人都打算好了,拼着法不责众的惯例,抵死不还欠银,左右以长青帝的心性也不可能将所有人尽数获罪。而太子,这么多年的观察下来,太子此人只会比长青帝更为在意名声,等他登基后,万万不会干出逼债这等凶残之事。至于廉亲王就更不用在意了,徒家天下旁的没有,王爷最是多,他不过是仗着当今天子是他亲爹而肆意妄为,等太子登基了,哼,再深的兄弟情分,也抵不过猜忌二字。
可惜的是,贾赦破坏了他们全盘打算,这让他们如何不怨恨贾赦。
——就你牛掰,就你有钱,就你知晓忠君爱国!
——不孝之人就无需活在这个世上,荣国公夫人那么有良知,怎么就生下了贾赦这等祸害?
——此等没脸没皮,豁出去命就知晓拍马屁的东西,合该被人日日诅咒至死!
——苍天呐!赶紧将这祸害收了去罢!
——求贾赦速死!!
然而,这些死命诅咒的人们忘却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正所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就贾赦这祸害程度,基本上就可以适用那句千年王|八万年龟。
像贾赦这样的王|八蛋,不活个千八百年的,对得起这些个诅咒他的人?!
比起疯狂诅咒贾赦的宗室皇亲并文武百官们,长青帝对贾赦的好感却是从未有过的高。其实,像长青帝这样好颜面极为顾惜羽毛之人,最缺的不是阿谀奉承的人,而是豁出去一切甘愿扮黑脸的人。君不见,甭管廉亲王惹毛了多少朝臣乃至宗室长辈,长青帝依然宠爱他吗?原因很简单,廉亲王做得越过分,就越发的衬托出长青帝的宽厚仁慈,这也是为何长青帝极为乐意替廉亲王善后的缘故。
而被长青帝亲手带大精心教养的太子殿下,也是类似的想法,尤其今个儿廉亲王还间接的给了他一个露脸的好机会。
这天早朝之后,太子就寻上廉亲王,好生关怀了一番。可惜廉亲王此人不怎么吃这套,只表示他只一心为国尽忠,言下之意,一切跟天子对着干的都应该被恁死。
太子很是欣慰,他觉得廉亲王这是委婉的表达尽忠之意。
可惜的是,这纯粹就是太子想太多,廉亲王所要表达的意思显而易见,他只听长青帝一人的话。支持太子,也是因为对方是长青帝钦封的太子殿下。至于头几年帮太子说话求情,不过是他看出来长青帝本意没想太过于为难太子而已。说白了,他只忠于天子,至于太子想要他的忠心,还是等即位以后再说罢!
当所有人都认为廉亲王是实打实的太子|党时,真相却是,他只效忠于长青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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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我升官了?!”
翰林院里,贾赦整个上半晌都趴在书案上补眠。幸好,翰林院除却科举期间忙活了一些,旁的时候都是很清闲的,毕竟类似于修书立传之类的事儿,压根就不着急。那些个修补古籍孤本,更是不急于一时。因此,即便好些个人都瞧见贾赦偷懒打瞌睡,也没人理会他,实在是这样的事情在翰林院里太寻常了。
结果,尚未到晌午之时,吏部就派人过来了。
三省六部之一的吏部,掌管着天下文官的考核评价调任升迁,权利不可谓不大。也因此,即便翰林院的地位极为超然,面对吏部来人,仍是礼遇有加的。
吏部派遣了个正五品的郎中过来,这也算是对贾赦极为重视了,要是普通的低品阶官员升迁,哪里会特地派官员前往支会的?顶多就是派个小官吏传个话儿,让人自去吏部办理升迁手续。可惜,难得一见的吏部礼遇,却并不曾让贾赦感动,准确的说,贾赦已经快被吓懵了。
在参加科举之前,贾赦只一心混吃等死,左右再不济他也承袭了一等将军的爵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辈子都可以优哉游哉的,过的舒坦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