赦大老爷的作死日常. !
贾赦暗地里是腹诽着,面上却是笑得眉飞色舞的,随手将缰绳丢给赖大,旋即一撩袍子,就往府里头飞奔而去。甭管先前有几个孩子了,可对于这个小的,贾赦还是充满了期待,毕竟之前那几个小的时候个打个讨人喜欢,可如今长大了……
“爹!站住!”
冷不丁的从斜刺眼里窜出了个人影,吓得贾赦慌忙止住了脚步,忙定睛细看,只这一看却是让他怒不可遏:“臭小子你又折腾甚么?你哥哥呢?你妹妹呢?”
眼前,十二龇牙咧嘴的堵住了贾赦的去路,且见到半年未见的蠢爹,他连一丝一毫的喜悦都没有,只冷冷一笑:“成呢,先前拿我当宝贝儿子,这会儿就变成臭小子了?也罢,我这儿有密报,要不?”
“有甚么密报不能等我去瞧了你娘再说?对了,还有你弟弟。”贾赦心下一动,向十二招了招手,压根了声音道,“不会是老太太又作幺了罢?也不对,若生了个闺女她闹两下也使得,可这又是小子,她还不满意?”
十二沉默了片刻,这才语气沉重的道:“爹,我真的很好奇,在您心目中,老太太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
“反正就不干好事儿!”贾赦干脆利索的给贾母定了性。
都这样说了,十二还能如何?连连瞪眼之后,他也索性不卖关子了,唤上贾赦一道儿往荣庆堂走去,且边走边简单的讲述了一番近半年来发生的事儿。
“……大概也就是这样了。娘和弟弟都好,当然其他人也都还算好,只就是老太太又被气了一场,因着娘先前怀着身子并不曾去侍疾,亏得有林姑姑和元大姐姐在旁边开解,偶尔我也会过去一趟。总之,爹您千万记住,旁的事情也罢了,万万不能在老太太跟前提起贾珍那蠢货!”
在十二的强烈要求下,贾赦被迫改了先前的想法,先去荣庆堂给贾母请安,再之后想干啥都成。当然,在贾母跟前需要注意的事项,十二也一一叮嘱过了。就像他说的那般,旁的无妨只单别提那蠢货就成。
说罢,十二忽觉贾赦脚步一顿,下意识的抬眼看去,却见贾赦一脸的阴测测,活脱脱就是容嬷嬷的翻版。
“珍哥儿……很好,真的是太好了,他想要蠢事儿我不拦着,我却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敢冲到咱们府上来作幺!哼,他以为他是谁?我动不了老太太,也动不了我那蠢弟弟,可贾珍那混蛋东西!呵呵……”
“爹,荣庆堂到了,您悠着点儿,别吓到老太太了。”十二顶着一头黑线,提醒道。
这个道理贾赦还是懂的,甭管贾母究竟有多偏心,那也是他亲娘。况且,照十二的说法,至少在他离开的这半年里头,贾母半点儿都不曾作幺,还对有孕在身的那拉淑娴颇为照顾。这就够了,贾赦对贾母的期待值原就没有太高,眼瞅着荣庆堂近在眼前,他忙换上了一副欢喜的神情,快步走了进去。
虽说已经是二月初六了,可贾母素来怕冷,暖龙都要比旁的地儿更晚熄十来日,连炭盆子也要比别处多上好些个,尤其如今贾母病着,更是轻易受不得凉,整个屋子就跟个蒸笼似的。
贾赦一进到里头,就被蒸出了一头的汗,只苦着脸道:“老太太,我回来了。”
“回来了?那赶紧去瞧瞧你媳妇儿,把琮儿留下陪我说说话。”贾母听着贾赦的声儿,抬头就看到贾赦拿帕子擦汗的模样,登时又好气又好笑,索性也不管了,只开口将他轰走。
虽说贾母这话挺合贾赦心意的,可他还是没忍住垮了脸:“老太太您就这般不待见我?这差不多有小半年没见面了,而且我十天以后还要走,您就……”
“还走?”贾母原本是歪在暖炕上的,身畔的贾敏和元姐儿依次给贾赦行过礼后,依旧立在一旁并不曾坐下。贾母也是听到贾赦说十日之后就要走,这才唤了贾赦至跟前,细细的问了起来。
其实真要说起来,也没啥好问的。打从那一次讨债后,贾赦就跟了廉亲王,而这回他也是跟随廉亲王去江南做事,事情尚未完全办妥,自然不可能打道回府。当然,贾赦之所以能回京一趟,一方面是他惦记着身怀六甲的那拉淑娴,另一方面也是廉亲王让他带着信函返京交予长青帝。等于就是在办公事的同时,又多给了他几日假期,毕竟长青帝那头接了信函也不可能立刻给出回复的。
将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贾赦只就事说事,并不曾透露任何的细节。好在贾母虽性子执拗了点儿,可她到底是侯门千金,对于上头的那些事儿即便不太清楚,也知晓甚么话该问甚么话不该问,因而只拣了些日常琐事来问,少半刻钟后,便打发贾赦走了。
总算是给贾母请了安,且能说的都已经说了,贾赦一身轻松的去了荣禧堂,自然早已有人将他回来之事告知了那拉淑娴,因而等他进屋时,那拉淑娴已经略梳洗打扮好,靠坐在暖炕上,紧挨着的就是小摇篮。
“淑娴,你可受委屈了。”贾赦刚打了帘子进来就先蹦出了这句话,旋即目光就落在了摇篮里的大胖小子身上,登时面上的神情一滞,下意识的砸吧砸嘴,叹道,“成呐!这小子真肥!”
“老爷,那是我跟您的儿子!”那拉淑娴忍不住扶额长叹。
上回十二出生时,因着早产的缘故,身子骨极为羸弱,小小的皱巴巴的一团,但凡过来瞧过他的人,都忍不住为之叹息。然而这一回,许是养得太好了,加之小哥儿又能喝又能睡,只出生五天,整个人就跟个发面团似的,一下子变胖变白了好多。这刚出生时,明明只有七斤七两,这才五天工夫,就猛地涨到了九斤,配上大红的肚兜、被褥,可不显得十足的肉乎。
“对对,那咱们不说肥,说……白胖白胖的。”贾赦喜不自禁的凑到摇篮跟前,正好看到睡得喷香的小哥儿打了个小呼吹了个泡泡,“这孩子长得真好,可比琮儿好看多了。”
听得这话,那拉淑娴忙往门帘处瞄了一眼,见并无十二的小身影,这才道:“琮儿呢?他算着老爷您这两日也该回来了,一天到晚的往前院跑。怎的,老爷您没碰上他?”
“碰上了,他还跟我说了好些事儿。”说到这里,贾赦不由的顿了顿,略缓了些语气,“珍哥儿干的蠢事儿我已经知晓了,放心,这一次我绝对饶不了他!”
“我不生气,咱们是甚么身份地位,同他置气作甚么?”那拉淑娴笑了笑,“本就没甚真本事,又被他老子逐出了家门,想也知晓他如今一定过得很惨。”
“那就让他过得更惨些!”贾赦冷笑一声,“我原知晓他不甚聪明,却没想到他会蠢到这个地步!他都蠢成这样了,还活着作甚?左右敬大哥哥还有个孙子,即便不算蓉儿,大不了从旁支过继一个,怎么着也比珍哥儿那蠢货来得好!”
那拉淑娴但笑不语,她是没打算找珍哥儿并田氏的麻烦,可她并不会拦着不让旁人找那对苦情鸳鸯的麻烦。
倒是贾赦,见那拉淑娴只是笑着并不接话,还道是她不喜欢听这个,忙急急的换了个话题,说起了去江南的趣事儿。
趣事儿倒是真的趣事儿,却基本上都是建立在旁人的痛苦之中的,不过这倒是正好合了贾赦的心意,谁让他打小就喜欢看人家倒霉呢?
眼见廉亲王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一副拦我者死的杀神做派,但凡所到之处莫不是鬼哭狼嚎的,贾赦只觉得心头异常的痛快。甚至他还真心诚意的建议廉亲王在摆平江南乱局的同时,顺道儿让那些人将欠银一并上缴了,虽说如今廉亲王暂时不管户部的事儿,可贾赦都这么真诚的劝了,本就是顺手为之的事儿,廉亲王也一并讨要了。
当然,成功的没几个,不过江南一带都是欠银的大户,哪怕只成功了一个,也是一大笔收入,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贾赦极为顺利的成了廉亲王跟前的第一大红人,当然这是自己人的称呼,而对于那些将他们恨之入骨的人,则称呼贾赦为廉王走狗。
“哼,那些人分明就是在嫉妒!我原本也没打算跟他们耗下去,左右往上头几十年算,家家户户之间都是有交情的。可他们既然那么说我了,我能由着他们?不!左右我身上都已经被盖上了廉亲王的戳,那就一个猛扎子下去,人也没想讨着好!”
贾赦原就不是甚么好性子,他也就是在那拉淑娴和几个孩子们跟前才是真正的无害,哪怕是对于贾母和贾政也不过是勉强压着脾气,至于旁的人……算个屁!
“有道是,不招人妒是庸才,他们那是在嫉妒老爷的才华、能耐,还有际遇。”一听说贾赦如今已经成了廉亲王的死忠党,那拉淑娴心中的石头彻底的落了地。至于那些人对贾赦的批判,她是真的一点儿也不在意,左右如今都端闰五十三年了,满打满算离廉亲王即位也就只余七年时间了。
那还怕啥?!
“对!他们就是在嫉妒!”
那拉淑娴这番话说的贾赦那叫一个通体舒畅,其实他原就是个顺毛撸的脾性,你同他好声好气的商量事儿,哪怕再为难的事儿至少还有转圜的余地。可但凡是跟他较劲儿,非要对着干的,那就不好意思了,顶牛罢了,谁怕谁!
有着廉亲王撑腰的贾赦完全不惧任何人,尤其廉亲王的背后还是当今圣上长青帝,既如此,那就硬碰硬好了!
然而,对于贾赦来说,不顺心的事儿仍是有的。不是朝堂上的,而是自家的。
譬如说,琏哥儿的功课差得有些惨不忍睹。再如,十二越大越不讨人喜欢了。还有,翻过年都已经六岁的迎姐儿,仍是一如既往的小胖妞,半点儿瘦下来的预兆都没有。至于最后一个,就是刚出生才五天的小哥儿,目测真的是头小猪崽子。
贾赦归来的第一日,小哥儿在睡大觉。归来的第二日,他还在睡大觉。第三日、第四日……因着贾赦还有公职在身,并不能时时待在荣禧堂里,因此直到第十日,他即将离开之时,仍没有看到小哥儿睁眼。
对此,贾赦异常的愤怒。
“起来起来起来!臭小子,醒来!”眼瞅着明个儿一大早就要离开了,贾赦索性故意将小哥儿闹醒。一开始是在小哥儿跟前大声说话,之后则是动手动脚的,最后索性将小哥儿翻过来打屁股……
在贾赦坚持不懈了半刻钟后,小哥儿终于“哇哇”的大声哭了起来。再然后,闻讯赶来的容嬷嬷将贾赦轰了出去,并威胁道,再这么胡来立刻告诉贾母!
贾赦真的很委屈,特地跑到那拉淑娴跟前诉苦道:“那几个孩子都跟我不亲,淑娴你再给我生一个呗。”
那拉淑娴无言以对。而恰好来请安的十二则学着容嬷嬷的口吻,笑眯眯的威胁道,再胡闹告老太太哟。
最终的最终,贾赦只能苦着脸于次日大清早,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荣国府。直到出了宁荣街,才有另一辆马车匆匆驶来,贾赦下了马,掀开马车的窗帘子往里头瞅了一眼,旋即满意的摆手让马车跟在了车队的最后。
“出发!”
车队在京城的东门口集合完毕,十数两长途马车浩浩荡荡的驶离了京城。当然,他们是不可能乘坐马车到江南的,等马车到了码头上,自有早先就备好的大船前来接洽。从京城到江南,即便最顺利也要半个来月的时间。
——换句话说,等到了船上,贾赦有的是闲工夫跟那俩倒霉蛋儿耗。
……
……
马车上,俩倒霉蛋儿——珍哥儿和田氏被五花大绑后,随意丢在马车厢里。当然,也没忘记拿脏抹布堵住了他们的嘴,更兼将绑住他们的粗麻绳又在车壁上栓好,以防颠簸太过将他们震下去。
至于逃跑,那就不用考虑了。先不说捆人的绳结是专门的双头缚法,就算他们侥幸松开了绳索,这荒郊野外的,还到底都是将化未化的皑皑白雪,在身无分文又半饥半饱的情况下,能逃到哪里去?
料想到了自己的处境,珍哥儿只恶狠狠的瞪着离他只有一步之遥的田氏。方才,贾赦掀开帘子往里头看时,因着他慢了一步,并未看真切,只当是以往的仇家寻上门来了,想着自己在小倌馆里头受尽屈辱,为的也只是苟且偷生,结果临了还是不曾逃过这一劫,珍哥儿只恨不得扑到田氏身上,狠狠的咬下一块肉来才好。
田氏下意识的往旁边缩了缩。
也许这世上会有宁死不屈之人,然而绝对不可能是他们俩。尤其那田氏,哪怕她的出身在贾赦等人看来,实在是不值得一提。可事实上,田家在尚未出事之前,日子过得还是挺不错的,至少从不愁吃穿,连田氏本人都有个婢女可以使唤,那些粗活累活更是从来不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