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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母女俩哭得肝肠寸断,那可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怎一个惨字了得。

王夫人见嫡亲的妹妹和外甥女这般,饶是心肠再硬,这会儿也不由的跟着一道儿落了泪。不希望薛家盖过自家,跟盼着薛家去死,那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然而,王夫人对贾赦的了解,显然要比薛家母女俩更多,也因此她对薛蟠能全须全尾的回来,基本上不抱有希望。

彼时,贾母的面色早已是一阵青一阵白的,就是不知晓她究竟是被气的,还是燥的。

贾、史、王、薛,这金陵四大家族早已守望相助百余年,虽说时至今日,肯定没有先祖们那般好的交情了,可也没料到贾赦会混账到这个地步,竟是让人围了自家,将亲戚家唯一的哥儿给捉拿去了。这往后直接不用做亲戚了,结成死仇都是轻的。

然而,贾母束手无策。

已经记不清是从甚么时候开始的了,也许其实贾赦打小就没在意过她罢?贾母木着脸望着已经哭成泪人的薛家母女俩,胸口发闷手脚发寒。与其说是她对贾赦失去了控制,不若说她从未控制过贾赦来得更妥帖一些。以至于到了如今,贾母只能选择冷眼旁观,不然还能如何?总不能让她亲口解释,贾赦压根就没将她这个当娘的放在眼里罢?

尽管贾母甚么话都没说出口,可她这番做派就已经间接的表明了她的态度。

当下,薛家太太两眼一翻晕厥倒地。

薛宝钗虽在往日里颇有些主意,可到底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冷不丁的遇到这样的大事儿,就算她再怎么镇定,也不由的开始绝望。

怎么办?她能怎么办?

若是在金陵城,还有族人能够商议,可整个京城里,她除了母亲和兄长之外,还剩下甚么?对了,还有个只会跟着抹眼泪的姨母,有个一脸茫然故作无辜的表姐,还有压根就不曾见过面的舅舅和舅母。

可甭管哪个,都拦不住作天作地的赦大老爷!!

待亲自将母亲送回覃苑安顿下来,薛宝钗索性就独自一人跪在了荣禧堂前头。其实,她更想直接跪在二门口,却顾虑着万一贾赦今个儿晚间不回来,她又能如何?还不如候在荣禧堂,一方面守株待兔,另一方面也好让里头的女眷心软一下。

想法很不错,可惜薛宝钗高估了大房这些人的底线。

那拉淑娴从头到尾就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尤其当听说贾赦并不是打算恁死贾政后,她就更不想管了。其实,恁死贾政也无妨,可一想到这般做法会气死贾母后,那拉淑娴说甚么也得稍微拦阻一下,至少应该一步步慢慢来,好给贾母一个缓和的时间。可当贾政变成了薛蟠时……

爱咋咋样!

这那拉淑娴不管了,容嬷嬷自不会多管闲事,有这份心,她还不如督促大厨房多整出一些糕点来,甭管投喂哪个都行,就连整日里待在荣禧堂蹭吃蹭喝的惜春,都比薛家顺眼多了。

而这主仆两个一不管事儿,后头的那些哥儿姐儿压根就没一个是靠得住的。其实,王熙凤还真想伸手拉拔一下,可她吃不准薛蟠究竟是犯了甚么事儿,因而只打算仔细探听清楚以后,再另做盘算。

也因此,薛宝钗这一跪就是小半日,直到夜幕降临,贾赦回府。

其实,就算是夜幕降临了,荣禧堂这头还是挺热闹的,毕竟富贵如荣国府是绝对不可能吝啬那点儿灯烛钱的。等贾赦赶回荣禧堂时,也就自然而然的看到薛宝钗跪在外头了。

与此同时,迎姐儿也从里头奔了出来。

“爹!爹您可算回来了!我跟您说哟,政二叔叔又摔了,大夫说他要是再怎么玩下去,往后就得拄拐棍了!”迎姐儿咋咋呼呼的汇报着最新情况,并直截了当的点出了贾赦在这里头起的作用,“都怨爹!爹您带着一大帮子的人围了自家府上,害得政二叔叔以为您是打算恁死他的,这不吓坏了,赶紧从角门溜了,结果……”

天可见怜的。

听迎姐儿这么一说,贾赦只默默的抬头望天。今晚的星空是多么的明亮啊!他家的弟弟是愈发的蠢出新的境界了。不过,跟他有啥关系呢?

贾赦又瞥了一眼从单纯跪姿改为向他狂叩头的薛宝钗,略一迟疑,才道:“薛家姐儿不必如此,我不过是身为臣子奉命行事罢了,捉拿薛蟠并非我的本意。”——老子的本意是捞你家的油水!

薛宝钗哭到如今,两眼早已肿成了核桃。不过,饶是如此她还是听明白了贾赦话里的意思,想也知晓,能让贾赦说出“奉命行事”这种话的,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那一位了罢?可薛宝钗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自家哥哥究竟是怎么惹到那一位的。当下,她愈发用力的给贾赦叩头了,且边叩边道:“求赦大老爷指点迷津,求求您了!”

指点迷津是很有必要的,贾赦只略一沉吟,便道:“我只负责将人捉拿到刑部去,之后的审讯并不是我的责任。对了,如今负责薛蟠一案的便是那保龄侯爷。另外就是……我依稀听到一句话,仿佛是甚么金陵的旧案子。反正就这样了,多的我也不大清楚。”

“金陵的旧案子……”薛宝钗整个人都是懵的,只喃喃自语般的重复着贾赦的话。

好在贾赦这人虽混账,却也不至于随便迁怒到旁人身上,况且薛宝钗原就是个无辜的小姑娘,看着比自家闺女还小,贾赦到底还是良心未泯,颇有些叹息的道:“你先回去罢。放心,到底是亲眷,怎么着我也会帮你们打听清楚的。只是这事儿……我也是为难,在朝为官,身不由己。你们无论是怨还是恨,我都认了。唉!”

这话一出,薛宝钗原本已经干涸的眼睛里,瞬间又涌出了热泪来。

她宁愿是自家哥哥狠狠开罪了贾赦,也不愿意是上头那一位出手的。可正所谓怕甚么来甚么,若真如同贾赦所言,是上头那位下的命令,她又能如何呢?

“回去罢,等我打听到了消息,就让……”迟疑了一下,贾赦默默的在心中将自家人点了一遍,最终做出了极为英明的决断,“我让琏儿媳妇儿回头去找你们。”

王熙凤她下手狠呢!黑心黑肺黑肝的,莫说只是不怎么熟稔的姑母和表妹了,就算今个儿要她回娘家去坑她亲爹亲哥,那都不带任何犹豫的。头一次,贾赦觉得这个儿媳妇儿娶得好,回头但凡涉及到钱的问题,就让王熙凤去。不怕她中饱私囊,左右那花的也是薛家的钱,最重要的还是让泰安帝吃饱了,毕竟王熙凤就算再贪,能贪几万两?贾赦的目标从来都是上百万两的!

亏得薛宝钗并不知晓贾赦心里的真实想法,要不然她绝对会上前拼命的。

可正因为薛宝钗甚么都不知晓,她只默默的给贾赦又叩了一个头,这才慢慢的起身往覃苑去了。

至始至终,薛宝钗都认为这事儿是泰安帝下的旨意,贾赦虽冷酷无情,却并没有可以指摘的地方,毕竟那货是连自家嫡亲弟弟都敢恁的人。

于是乎,在不知不觉之间,泰安帝替贾赦背了这个黑锅。

……

……

才两日工夫,贾赦便假装打听到了消息,特地让人去东院将琏哥儿小俩口唤到了跟前。其实,他原本是想让琏哥儿带口信给王熙凤的,可后来一想,自家这小子蠢得很,万一曲解了他的意思可如何是好?这是关系到上百万两银子的大买卖!

所以,贾赦索性唤了这俩人都到跟前说话。

话说这么说的,可事实上琏哥儿就是个摆件,贾赦纯粹是为了避嫌才特地加了他。

“薛家出事你们知晓了?其实罢,这事儿说难办也难办,说容易也容易,就看谁来办这事儿,又是如何去办的。”贾赦摇头晃脑的道,“像之前,托了王子腾那蠢货,自然是不妥当的。若是换成了是本老爷我……”

“爹,您又要作幺了?”琏哥儿一脸的惊魂未定。

“闭嘴!老子说话,你个混账东西乱插甚么嘴?”天天被泰安帝吼着闭嘴,贾赦终于痛快了一回,尤其见琏哥儿一副敢怒而不敢言的怂样儿,他别提有多高兴了。

略顿了顿,贾赦索性省却了之前的那番说辞,直截了当的向王熙凤道:“琏儿媳妇儿,我知晓你能说会道的,索性把这事儿交予你。事情好办,钱到位了就好,不过……呵呵,本老爷要一个体面的方式拿钱。”

王熙凤何等通透之人,只眨巴眨眼睛,就明白了贾赦话里的意思,当下便笑开了:“只老爷您一人要?还是有旁人?一共想要多少?能给我一个大致的数目吗?”

“一百万不少,两百万不多……咳咳,你看着办罢。”

这下,王熙凤明白了。

然而却将琏哥儿吓得冷汗都出来,只惊叫道:“爹!您这也太贪心了罢?还一百万……我的乖乖哟,您这是打算变着法子抄薛家的老底呢?不对哟,薛家惹您了?况且,您这么贪,圣上居然还容得下您?”

贾赦一个眼刀子甩了过来,硬邦邦的撂下两个字:“蠢货!”旋即,贾赦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被莫名按上楼蠢货之名的琏哥儿,格外无奈的侧过脸瞧着王熙凤,见后者一脸惨不忍睹的模样,大略是猜到一点儿,却是将自己再度给吓到了:“凤丫头!难不成我爹……天,他是给圣上要的钱?也不对呢,真要是这样的话,这天底下最大的贪官岂不是……”

“二爷慎言。”王熙凤勾嘴笑着,眼波流转眉目如画,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人心底发寒,“上头如何,自有大老爷决断。琏二爷您只需记着,大老爷是断然不会害您的,至少他想要害甚么人,那是他的事儿。”

琏哥儿一脸的懵逼,却只能在王熙凤的注视下默默的点了点头:“好……”

不然还能如何?上头那人他得罪不起,自家老子更是疯如脱缰的野狗,至于薛家,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不过,依着他对于自家老子的了解来看,薛蟠的小命是能保住的,就是钱财估计玩完了。忽的,又思及一事,琏哥儿诧异的道:“那宝玉怎么办?”

饶是自诩聪慧过人的王熙凤,也被琏哥儿这话给弄得懵了:“大老爷还打算坑宝玉吗?我怎么没听出来?”

“不不,我是说,二太太先前不是打算让薛家那位宝姑娘嫁给宝玉吗?若是薛家没了钱财,宝玉是不是就没媳妇儿了?”

王熙凤目光幽幽的看过来,半响才道:“琏二爷,我这人统共也不识几个字,却也听说过一句话,前面甚么我忘了,只记得后半句是‘多管闲事’。”说罢,王熙凤也转身走了,只留下琏哥儿一人愣愣的站在厅堂里,认真的思索起来。

多管闲事的前面半句……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凤丫头你给我站住!”琏哥儿气疯了,立刻追了上去,可才走了两步,就瞧见厢房门打开,迎姐儿一脸看傻子的模样望着他。登时,琏哥儿一阵气结,不由的问道,“二丫头你说,我担心宝玉娶不到媳妇儿,是不是多管闲事?”

“不,我觉得你纯粹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迎姐儿送给琏哥儿好大一个白眼,旋即便懒得理他了。

琏哥儿气沉丹田:“你们一个个都不是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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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好东西真心不重要,关键在于,这一回可算是让泰安帝吃饱了。或者可以说,吃撑了?

不得不赞一句,王熙凤的办事能力还是很强悍的,也不知晓她是如何同薛家太太说的,总之没多久,荣禧堂就被真金白银给包围了,当然可想而知王熙凤必没有少捞。之后,在贾赦的幕后操纵之下,在保龄侯爷的推波助澜之下,一份据说出自于薛蟠的供词新鲜出炉了。

其大意就是,薛蟠本人已经深刻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由此意识到一切都是钱财惹出来的祸端,倘若家里不是那么有钱,他就不会这般放纵自己,自然也就没有后来的那些事儿了。也因此,他终于醒悟了,愿意掏钱赈济灾民、修建堤坝、修桥铺路等等……

简而言之,薛家没给国库提供一文钱,却提供了不下一百万两银子的粮食、布匹、药材,并主动揽下了诸多类似于修建堤坝这种费钱费力的活计。

同时,薛蟠在金陵犯下的案子也再度被摊开放到了世人面前,不过因其自错能改,泰安帝特允他亲自赶赴黄河两岸,督促修建堤坝,为民造福,将功赎罪。

薛蟠走了,带着薛家太太和薛宝钗的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的跑去修建堤坝了,哪怕事实上并不用他真的亲自上阵,想来那种地方也绝对不是好待的。可遇到了如此凶险的事情还能全身而退,也不能否认薛蟠还是幸运的。至少,薛家母女俩是这么认为的,也因此在薛蟠离京之后,她们很是归整了一份厚厚的重礼,亲自送到了荣禧堂。

那拉淑娴:“…………”原来这世上真的有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蠢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