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侍卫再无话可说,只得目送叶慕辰离开。
叶慕辰一离开皇宫,就下意识地往怀中摸索那枚储物戒指。
如今世道修仙者与凡人之间有道不可逾越的天堑鸿沟,这些修仙者的法器法宝,平常他从不示人。
强大自傲如叶慕辰,自然不信那些凡人为奴、仙人高高在上的狗屁理论,但是自从长姐嫁了修仙者,以及今儿午后于大明湖遇见那位小殿下后,他这些原本根深蒂固的想法,不知不觉逐渐有了变化。
比如眼下这局面,仙阁轻松就能摄取小殿下的生魂。他身为一个凡人,空有一身武功,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最在意的人命悬一线而束手无策。
修仙者,当真不可对抗吗?
这个念头一旦蹦出来,便如同一粒种子破了土,执着不休地在土壤中奋力生长,渐渐长成一株枝叶繁茂的参天大树。
这念头搅动的十六岁的少年将军心头纷乱,颇有些恍惚。就连叶慕辰也不知晓,他是何时走神,又走神了多久待他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走偏了,不知何时竟顺脚来到了大明湖畔。
此时此刻的大明湖畔依然游人如织,花灯如一道道璀璨耀眼的星光,汇聚成一条花灯的河流,与天上布满星子的银河交相辉映。京兆尹下令宵禁,禁了朱雀大街各条巷弄里的烟火杂耍,却不忍心禁制这一年一度的青年男女互表心意的七夕佳节。
天上银河倒汇入湖面,水光粼粼,恍若倾倒了一湖的繁星与月华碎片。人人皆欢笑,人人皆成双,只有他形单影只,弄丢了他心心念念倾慕至极的那个小少年。
叶慕辰独自立在堤岸下,手折垂柳,一身玄衣如墨。
点点星光透过树梢枝头洒下来,落在他俊俏的眉眼。愈发显得他腰背笔直,双腿修长,隐于柳树枝头下,像极了无数少女春闺梦中魂牵梦系的良人。
许是就连这七夕夜的温柔夏风也不忍看他落单。在又一阵湖面微微掀开柳树枝条的时候,突然有一阵微弱的、与夏风吹来方向截然不同的力量,怯怯的小心翼翼却又异常坚定地,扯了扯他紧束的袖口。
这股与夏风吹来方向截然不同的微小力量,柔软而又触感清凉,像极了一只温柔的小手。带有一股好闻的令人心醉的清新气息。
这一刹那间,他胸肺内仿佛饱吸了一大口雪山化的冻泉,身与心皆凛冽地打了个激灵。
叶慕辰蹙眉,不是错觉,他当真感觉到了有一只手,在试探性地拉他的袖子。只是他今晚换了箭袖,束口很紧,那只手若有若无地撩了下,又无力穿过去了。
等等,穿过去?
第38章哪壶
叶慕辰双手握拳,努力克制住面无表情的神色,眼角稍稍往下扫了一圈。就见到月光下一个很淡的人影立在他垂柳阴影处,身材纤弱,眉目宛若一好女。
见叶慕辰目光扫过来,那人瑟缩了一下,然后睁大了一双丹凤眼儿,似是极为惊喜,随后便欢快地,如一只小鸟般雀跃地朝他怀中投来。
如乳燕投林。
那般依恋。
叶慕辰嘴角扯了一下,想笑,又怕吓着怀里这人。他极为小心地松开拳,眼眶微热。
他不由得伸出双手,虚虚抱住怀中这个虚弱的小人儿,声音是前所未有过的低柔与小意。殿下,别怕。
别怕!总算找到你了!得而复失后,再次失而复得。叶慕辰只听见胸腔内躁动如沙场点兵时的擂擂战鼓,冲击的他口干舌燥,常年冷漠不染七情的眼角此刻却微微发热竟似有热泪涌出。
殿下,你别怕臣比你,更加害怕啊!
臣比你,更害怕眼下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便如先前在角门边蛛网般碎裂的玉玦一般,起先给了人希望,随后又那样绝望地收回。将人一瞬间打入无间地狱,受尽孤独,无边际地磋磨那求之不得的苦楚。
十六岁的叶慕辰,在经历了如此大起大落的一夜后,向来冷硬的人儿此刻也忍不住眼底发红。他想与眼前这个好不容易寻到的小小少年道一声惊扰,叙一句寒温,诉一点相思。然而他搜肠刮肚,却词穷了!
乳燕投林般扑人他怀里的小人儿不出意料地,果然再次与他穿体而过。
南广和蹙眉。
胎光是人的主魂,能保留几乎全部的思考与认知力。
他此刻生魂离体,不知为何飘飘荡荡来到了大明湖畔,脚下被一株垂柳绊住,怎样都无法挪动。
直到见到叶慕辰,他突然发现自己手脚似乎能动弹了,而且这人肉眼凡胎,不知为何却能不借助法宝就可以看见他的存在。
他原以为,叶慕辰也和崖涘一般,偷偷修习了秘法而不说。
但眼下他与叶慕辰穿体而过,才知道,叶慕辰与崖涘不一样。他碰不到魂体。
你,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南广和咬唇,犹疑地问道。
能。叶慕辰将声音放的极为低柔,少年人清亮的嗓音动听极了。殿下,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我也不知道!南广和沮丧道。再次试探着去拉叶慕辰的袖子,发现未果,便转而去攀他的胳膊。
如他平常挽着崖涘那般。
纤柔的小手攀住叶慕辰胳膊,一脸愁苦地倾诉道:孤记得分明是在那艘画舫上,你与孤吵了一架。然后再睁开眼,不知道为何变成这样了,身体也找不到叶慕辰,孤是死了吗?
叶慕辰:
他有满腹的话,争先恐后地冲到嘴边,又一一咽了下去。
他想说,不是,咱们没有吵架,我怎么舍得与你吵架呢?
他又想说,殿下你怎么会死呢,不过是离魂。再说我怎么会让你死呢?我自然会拼了性命保护你。
但千言万语都聚焦在哪一个珍重而又可贵的一个孤字,落在南广和的自称上。南广和在他面前自称为孤,这是终于打算不再隐瞒,当着他的面,开始肆无忌惮了吗?
叶慕辰一阵心安,嘴角微翘,低头温柔地注视南广和笑道:没有,殿下只是被人摄了生魂,眼下只需返魂即可。
南广和一听自己没死,瞬间高兴起来,揪住叶慕辰的胳膊,仰着头问他:怎么返魂?你会吗?
他还真不会这个。
但十六岁的少年将军叶慕辰不打算在心上人面前丢脸,闻言只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除此之外,殿下还记得些什么?
都记得啊!南广和茫然地随着他岔开话题,丹凤眼儿上挑,妍丽的面容上满是不解。你明明带着孤在画舫上来着,后来孤睡着了,醒来就这样了。
那殿下有没听见什么声音,或者被什么人灌过什么药?叶慕辰温柔劝哄。
南广和蹙起两道秀气的眉,努力回忆。
哎呀,有的有的!孤在那个小巷子里,被两个贼子捂住口鼻,那帕子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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