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将他的话语撕裂成片,落在刷刷的暴雨声中,很快便被淹没。
苍天啊!你待朕不公,你待朕的子民不公,你任由奸佞横行、凡人如同蝼蚁一般屈辱地活着苍天,你既视万物如刍狗,便枉为天!朕,不服!
隋帝猛然大力推开身边服侍的人,且哭且笑,雨水顺着他凌乱青丝刷刷落下。那一日,于暴雨中,大隋朝帝君忿然离开辇车,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于泥泞黄浊地,亲自替贵妃扶棺。今日,朕以这凤血之身,亲手送爱妃入皇陵!
隋帝亲至,盘踞于大隋皇陵石柱华表上的众金龙终于缓缓睁开铜铃大小的圆眼,从口中不甘不愿地吐出一连串符文。
皇陵启,沉重的石门吱呀呀响了许久许久,才隐约开启了一条缝隙。宽度只容一个人侧身而入。
隋帝捋起袖子,命人用圆木撑开石门缝隙,然后独自一人进入了皇陵。
那日隋帝进入皇陵后,究竟经历了什么,无人知晓。约一个时辰后,众人只见到皇陵在暴雨中突然放出大团金光,天色晦暗如夜,金光自内冲天而起,却照的四下里光明如昼。仿佛有一团流火,自皇陵内冲出,直奔遥远天际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下章回归开卷第一章,到昭阳十一年。感谢各位不离不弃的小可爱们!你们便是我写文的最大动力。爱你们!
第54章汹涌
昭阳六年九月末,大隋皇陵轰然炸出一大团流火,如一道游龙般窜入人间世。修仙界多方得到消息,皆疑心凤华帝君遗迹再现惊天秘宝,纷纷派门下弟子四处搜寻踪迹。
无人知晓,隋帝自皇陵被十二金吾卫静悄悄抬出来,面色灰败,出气儿比进气多,奄奄一息。
也无人知晓,皇陵从此封锁,再无人可踏入。就连被追封为圣仁德孝贞皇后的广和母妃,尸身也未能埋入皇陵,而是孤零零一个荒坟,葬在皇陵外侧十里外的一个小土坡。
昭阳六年十月,隋帝病愈,下令封锁韶华宫,晋升叶慕辰为护国大将军,统帅三十六诸侯私兵。
消息一出,天下大哗。
陆续两三个月内,不时有快马经过驿站,人人面色憔悴胡须拉杂,马匹口吐白沫,显然千里奔驰而来。偶有几人遇上,这些诸侯府派来西京送信的家将们脸色都不甚好看。
呸!叶家那个小儿才多大?毛都没长齐,居然封了他做护国大将军统帅大隋私兵,帝君这怕是耳朵内灌了什么谗言!
可不是这样说!奶奶的老子打南边过来,西南王府的白幡还没撤净,帝君此举太寒人心了!
各位老哥哥哎,都噤声吧!叶家这是起势了啊!势不可挡,势不可挡哟
我呸!什么势不可挡,也就一人得了势,仗着他老子替帝君四处去诸侯府收贡品商议撤藩的事儿,就我瞅着,大隋这天下怕是要乱了!
嘘,噤声!噤声!
众人皆摇头叹息,翻身上马。面带着对于大隋朝现任帝君的不满,以及对于叶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不屑与不安。
昭阳六年冬,各路人马汇聚西京,西京恰逢暴雪连绵,整座皇城都被飞雪覆盖。这雪非绵非絮,如罽如袍,下的人惝恍迷离。
帝君,帝君大太监尚喜凑在雪白帘帏前,小心掀开一角,榻上隋帝正闭着眼静静沉睡,面色惨败如金纸。
长生殿内烛光摇曳,一室昏沉。
帝君,朝会的时辰到了!尚喜躬身凑近了一些,更加小心地唤着。
唔隋帝终于沉沉地应了一声,却不睁眼,只冲他摆摆手。
尚喜放下帘子,悄无声息地退下。明白今儿个的朝会又作罢了!自打皇贵妃娘娘,哦不对,如今该改叫皇后娘娘了,自打那位娘娘走了以后,帝君这病便越来越重了,怕是要入沉疴。
尚喜忧心忡忡地出去,玉阶下零星站了小猫两三只。护国将军叶慕辰不在,武将们大多称病也不来了,估计怕与叶慕辰当面对上。再然后就是那些文官,个顶个地机灵,纷纷告假的告假,休沐的休沐,还有几个还乡祭祖的,一去不复返。
因此各路诸侯府来的使臣家将们,连续吃了一个多月的闭门羹,纷纷有些坐不住了。
要么,还是去叶侯府撞撞运气?
待众人行到叶侯府,但见门前张灯结彩,家仆们各个喜气洋洋手中拿着红绸带在绑缚红木箱子,瞅着像是叶侯府要结亲的模样。见到诸侯府各同僚,纷纷抱拳,口中说着客套的话,挥手间便上大坛百花酿。
这百花酿乃西京名酒,又辣又浓烈,灌的众人迷迷瞪瞪,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打听,到底叶侯府是谁要结亲,是老侯爷呢,还是如今那位十六岁名动天下的护国大将军叶慕辰?
叶侯府的家仆们酒量惊人,喝的面色红润,轰然笑道:自然是我们家小少爷,少爷啊,发誓说要娶个绝色天仙回来。这不,盼了这些年,可算给他盼着了!
到底是谁家姑娘啊?
是啊,嗝,要说绝色儿,这宫里头可就住着一位!
天机不可泄露,不可泄漏。叶侯府的家仆嘴巴跟河蚌似的,但笑不言。
于是连着隋帝病重不朝的消息,叶慕辰即将结亲的传闻也一并雪花片儿似的飞往各路诸侯府中。引动了新一轮的猜疑。
朱漆髹金,流光溢彩。一百八十抬红漆樟木箱子,静静地躺在叶侯府大厅,在夜色灯烛下宛若一幅流淌着的喜悦画轴。叶慕辰在灯下抬起眼,耳边宛若听见迎娶时欢庆的唢呐声,人群喧嚣,他坐在高头大马上静静地望着那座皇城。
他凝眸静默了一会儿,勾唇笑了笑,随即继续低头提笔在帖子上一字一画认真地写下自己的名讳。
人生在世,不过片刻欢愉。谁也不知道,不过几个月后隋帝便突然下旨,令北川侯爷苏晟火速进京,迎娶年仅十一岁重罪锁宫的韶华殿下。消息传出前朝后宫再次哗然。随后的一年多,在西京人的回忆中,常常觉得恍惚。
仿佛有些什么东西,就是自那刻起,破壳而出,从此如大江大河奔涌至海,再也不能回头。
昭阳六年末,北川侯苏晟顶着一身风雪骑着一匹快马进京,雪落在白色狐裘上,溶化于他冷厉的眉眼。
苏晟进京那日,叶慕辰正与另一位诸侯府的子弟站在沙盘前秘议,案边书信折成卷,插/入笔筒。
北川侯入京了。一名叶府家将掸了掸袖子,匆匆步至叶慕辰身侧,附耳低语。
叶慕辰语声微顿,凝眸,收住了笑。一盏茶后,他突兀地抬手,泼了案边那一桶墨汁。箭袖劲风扫过,案几上哗啦啦倒下一大片狼藉。
墨汁泼在绵柔雪白的熟宣纸上,有一种氤氲的触目惊心。宛若深藏于叶慕辰心中的一头巨兽,带着嚣张的不可言说的情绪,昂然抬起头,鳞爪飞扬。
gu903();昭阳六年冬至,韶华宫外娑婆沙化突然间盛放如雪。磅礴的,如同一场堆积了上千年的斑斓血泪,尽数倾盆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