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冥献殷勤落了个空,手杵在那,面色尴尬。
母后,你和父皇吵架了吗?
大皇子敏锐地眯起一双形似凤华的丹凤眼,语气尖锐。
显然在大皇子眼中,但凡父皇与母后吵架,那都是大隋前朝后宫第一件大事!远比边关来报有敌侵犯更为紧要。
只因边关有敌军来犯的话,开国三十六家诸侯府随便派谁家去,都能稳稳地带回大批俘虏来西京,然后要挟敌国以金银财帛来换。
讲句真心话,在如今已经七岁并且正式辅佐父皇理政的大皇子心中,甚至隐约还期盼着边关再来几支不长眼的敌军,好让他也有机会跟随大军去练练手。
顺便替大隋收点银帛回来。
南冥脸色一僵,咳嗽两声,收回手,暗中将帕子扣在拳头内,拳头负在身后。
怎么说话的呢?南冥将眼一瞪。
随即又训斥大皇子道:你今儿个的功课温习完了?大臣们交来的文牒都看完了?没事就知道带着小弟到处胡闹!
皇儿怎地就胡闹了!大皇子不服气,小胸脯在青色锦袍下一鼓一鼓的,气的厉害。
凤华此时已将二皇子拎起来,如同拎着一件会动会笑的小玩具一样,随手搁在南冥肩头。可怜的大隋朝始/皇帝瞬间浑身僵硬,任由身后那人将二皇子架在他脖子上,将他堂堂一个帝君当作马骑。
你既不愿意做牛做龟,那驮你儿子做匹马吧!
偏那人还笑吟吟站在他身后调笑他。喷出的温热鼻息砸在他脖子后那块小软肉,麻酥酥的,吹的他脚底心都发软。
南冥认命地驮着二皇子在凌霄花的花架下溜达。
大皇子仍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跑过去拉住凤华的袖子,扯了扯,告状道:母后,父皇刚才居然训斥我!
南冥驮着二皇子在朱红色宫墙下溜达,走的很慢,虽然俊秀的脸上板着,鬓角也有些凌乱,因着方才在凌霄花架子下的荒唐情/事,袍带也尚未完全系好。然而南冥走在阳光下的时候,明灭的光线透过枝叶与屋檐落下来,显得这一幕格外温馨。
有淡淡的,独属于他的气息。
就像欠了他许多年,许多许多年,才能在如今这一个小小的朱红色宫墙围起来的人间一角,赔给他。
凤华目光一直追随南冥游走,心下想念着另一张脸。朱雀神将陵光的形象与此刻漫步于阳光下的凡人帝君南冥不断重合,又交错而过,一幕幕浮光掠影飞逝。
唔,凤华心不在焉地摸了摸大皇子叫阳光晒的微热的发旋儿。
又黑又软的发丝,残留有阳光里曝晒的余温。
袅袅仍有皂荚的香气。
凤华垂眸,终于在南冥再次驮着二皇子走回他面前时,决定原谅他。
两人有关于来生的话题,在那天便就此掐断,随后淹没于陪孩子们扑蝶放纸鸢的喧闹中。就好像那样惨烈的孤独的话语从不曾出现过一般。
时隔两世光阴,此刻于上界连绵不绝的娑婆沙华枝叶间,南广和摇晃于娑婆叶片中,忽然抬起眼,忽略了来自背后有力的冲击,只望了一眼遥远的天际线。眼神苍茫,像是含着什么,却又像是什么都没有。
叶慕辰并未察觉到他的走神,隔了一会儿,自背后将手绕过来,试图捏住他的指尖,与他十指交握。
叶慕辰似乎很喜欢这个小动作。
南广和闭了闭眼,宛转低低地叫了一声。叶慕辰
身后一抖,随即突然间撞击的更迅猛了。
南广和又好气又好笑,却语声破碎,不堪成词。他断断续续地又喊了几声叶慕辰的名字,那厮却不理他,只顾低头,十指交缠,将他用力抵在树冠上。
延绵不绝的云自他们的头顶飘过去。
浩荡的十万年光阴在云海中明明灭灭,仿佛一盏又一盏的河灯,每一盏河灯中,都曾盛着一朵贪恋。
第141章贪欢2
约莫是世人都知晓朱雀痴,所以世间都以为九万七千年前,朱雀陵光抛弃三重天的身份不要,从此默默无声地跟在凤华帝君身后是件没脸没皮的羞臊事。
没人刻意当着凤华的面提起,但是倘若有谁提及,却都不避讳凤华,眼神与口吻中都是满满的鄙视。
凤华于上界时也并不曾鲜明地表示过,于朱雀这厮究竟是欢喜,还是无意。只因朱雀修的是极情道,多有流言说朱雀这厮此番是动了欲念,于凤华帝君有情/欲之念。偶尔这谣言飘了一句两句到凤华帝君耳畔,他都眯眼笑一声,或兴致勃勃地凑上去,那模样比八卦他的人更八卦,口气比那好事之人更好事。
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坏样儿。
那时极情道只是淹没于众多道修中的一个,无情道也只是因为更符合天生仙体的三十三天现状,所以才大行其道。三千道藏,修炼各种法门的修者们彼此间客客气气,就算看不上也看不懂对方的手腕,也必须要先奉承两句,随后才暗戳戳下狠手。
朱雀于极情道而言,也只是其中之一的佼佼者。这门中实在是大能云集,常有因为一段情到了,便飞奔至三界六道,天上海中的寻找那令他撼动道心的人或物。
有一位仙君因某日盘腿坐于蒲团,忽然窥见识海内有一物异动,起先只是振动不休,随后突然破体而出,竟然自他额头处穿出来,如一盏灯般,引着他往外走。
那仙君浑浑噩噩,随那盏灯往外走出仙宫大殿,随后一路沿着云深深处,闯过结界,进入瑶池畔撞见了一只刚出水的鱼精。
彼时那鱼精尚未能化作人形,丰硕的鱼尾拍打瑶池水,背脊上有两道金色与靛蓝色的灵气线条彼此交错。
那鱼精抬起头,朝那位仙君笑了笑。
一条鱼是怎样笑的?
后来三十三天众仙家对此众说纷纭,有说是那仙君当时鬼迷了心窍,分明入了迷障,才见到一条鱼对他笑的纯洁无邪。又有仙家说,这分明是前世因后世果,这条鱼与他有莫大的因果债要偿,所以才会有这一遭劈头相遇。
总之那天那仙君在瑶池畔撞见那条鱼精后,竟然扑通一声跳入水中,湿着身子双手抱住那鱼精,与其在水底中尽了一场鱼水之欢。
这件事惊动了三十三天很多仙家,并引起了众怒。因为瑶池水是大家的,每年于瑶池畔开的百果宴也是公认的雅趣,但是这一年,自瑶池中捞起来的水,都带有咸湿的不洁气息。
众仙君大怒,以链子锁了那条鱼精,将其抽筋拆骨,绞杀于绳网中。可怜那条鱼精已在瑶池内修炼了足有上千年,眼见着就快要化龙,鱼背上那两道金色与靛蓝的灵线便是金水双系灵根,可见其化龙后即便不足以独霸一方,至少也可以腾飞于天柱华表,贵为天龙之一。
但那日,鱼精叫三十三天赶来赴宴的众仙家捆了,愤怒地剥成一根根雪白鱼骨,肉摊放在一旁,堆成了淡金色的肉山。瑶池边语声纷扰,直到那位与鱼精犯下大过错的仙君赤脚跣足大哭着赶过来,推开人潮时,见到的便是那已经拆散成零碎一堆的鱼精。
鱼头却还在岸边搁置着。一双死鱼眼上翻,冰凉凉的,失去了生命的光泽。倒是像极了后世所形容的,很像很像一种在时光中变旧了的珍珠。
那仙君披发跣足而来,坐在那堆淡金色肉山中捶胸顿足地大哭。
那一日,那位仙君一直从瑶池宴开哭到了曲终人散,在琵琶声声催人离席的时候,那位仙君还坐在原地哭。
因着他实在哭的太过惨烈,那模样也实在是令人不忍下手,众仙家忍了他,都纷纷从他身边绕道而行。竟无一人追究他的过错。
在散席的时候,青鸾仙君也自那处经过,见那仙君哭的力竭,几乎是披头散发地瘫坐在鱼精的白骨山头,一时意动,走过来和他搭了个讪。道,花仙君,你这眼泪可都是露珠花蜜,倘若今日都哭尽了,可不就毁了根骨,不值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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