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说,女孩子保养头发大约要花很长时间,让我告诉你和方小姐,不要着急,慢慢做。倘若饿了,可以在外面吃饭,不要饿到自己。”
不是意料中的答案,阿贤又问:“还说什么了吗?”
司机想了想:“没了。”
方清芷能感受到阿贤的失望,他叹口气:“好吧。”
方清芷如今已经隐约能摸透陈修泽脾性,他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但不会坏到哪里去……成大事者,大多也是这种黑白不分明的人,这无可厚非。
她只需想,如何和这种人相处,好让自己过得更舒服些。
识时务者为俊杰。
做完头发,理发师用的养发膏是精心挑选的,没有刺鼻的味道,只有淡淡的椰子气息。方清芷起身,等阿贤付完钱,告诉他:“去我舅舅家。”
阿贤一脸“苍天啊大地啊我的小祖宗我的神仙我的小姑奶奶哟您到底想干什么”的头痛表情。
阿贤确认:“现在?”
“嗯,”方清芷说,“现在去。”
阿贤不敢阻拦,他连给陈修泽“通风报信”的机会都没有。方清芷是谁,表面柔弱实则冷情不可欺。阿贤算是看出来了,现在陈修泽一心一意地待这位,满心满眼里都是方清芷,疼还来不及,她做什么都不管。不要说现在方清芷要去舅舅家了,就算她现在要去港督府——呃,也不是不可能。
或许陈修泽还会亲自陪她过去。
阿贤自我安慰,方小姐这不挺近人情的么?只是去舅舅家而已。
不是去港督府,更不是说要去见那位可怜的梁其颂。
阿贤一口应承,指挥司机往北角开车。方清芷将车窗降了一些,风吹起她的头发,脖颈上风风凉凉,没有装饰,也没了曾经养的那一头好发,方清芷微微眯起眼睛,凝视窗外灯火,忽觉心一点点安定下来。
抵达北角的时刻,舅舅舅妈正在吃饭,俞家豪不在,方清芷知道这个弟弟在外打工兼职,现在势必还在工作。
他是个勤奋的好孩子,不在这里刚好,方清芷对这一家人也已经没了什么情谊。
如今,方清芷忽然从车中下来,倒是把舅舅和舅妈吓了一跳。舅妈不敢认:“清芷?”
“嗯,”方清芷说,“是我,舅舅,舅妈,我来找你们算清账了。”
舅舅呆滞:“什么账?”
方清芷静静站在月光下,她说:“我爸爸当初的抚恤金,还有我妈留给我的这个房子。”
“这么多年,也该算一算了,舅舅。”
第14章哺育
“我知道您近期沉迷于赌·博,玩骰子玩多了,脑子也不好用,”方清芷丽嘉说,“没关系,我记得,我都替您记着。”
舅舅脸色已经变了,他尝试摆出些舅舅的威严来,拧着眉斥责她:“你在说什么胡话?清芷,都是一家人,算什么?”
舅妈终于放下碗筷,她窥视着方清芷身后的阿贤和司机两个人,有些畏惧,索性一巴掌拍在桌上:“方清芷,我们养你十多年,你怎么能对我们说出这样的话?”
“养我十多年就能理直气壮地骗我去拍风月片?”方清芷问,“还是说,养我十多年,就能白得我父亲那二十五万抚恤金?就能理直气壮地霸占着陆家给我和我母亲的房子?”
舅舅捂着心脏:“你——”
“我当然知道舅舅舅妈养我这么大,很不容易,”方清芷说,“我挺感激你们,没有将我卖去当雏·妓,但感激嘛,也只有一部分。”
舅妈作势要上前,阿贤在身后,他不吭声,只从口袋中取出一明晃晃的金属物。
舅妈看到黑漆漆的洞口,吓得啊呀一声叫,后退一步,腰撞上桌棱,痛得她皱眉,低低吟了几声,又压下去。
“我本来不打算把事做绝,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方清芷说,“但我别无办法,你们贪婪成性,只会得寸进尺。”
舅舅问:“方清芷!你翅膀硬了是不是?跟了陈修泽,你以为自己就变成什么了?我告诉你,你知道你现在算什么吗?你算——”
他急着要上前,被舅妈连抱带拉地拦住,示意他去看阿贤手里拿着的东西。
啊呀。
舅舅吓傻了。
他只在电影中见过,现如今阿贤持着,静静对着他,他竟不敢开口多说一字,好似一桶冰水从头到脚淋到身体湿透。
方清芷看不到。
她只知自己身后有阿贤和司机,不知还有他物。
舅舅咽了唾沫,战战兢兢:“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方清芷说,“房子,你们继续住,可以,那二十万——”
她环顾四周:“怕是已经被您败光了。”
“您养了我这么久,我也得好好尽一尽孝道,那些钱,也就当买断了我们之前的情分,”方清芷正色,“从今往后,您继续住房子,也可以,如果我没记错,现如今这房屋证,契税证明和土地证上,都是我的名字。”
——当初,舅舅、舅妈如何骗她去过户,方清芷都拒绝了,她骗两人说,东西都丢了,大约是随着妈妈一同火化了。
舅舅、舅妈信了她的话,只当她小孩子不会说谎,也思忖她只是个小孩,翻不起多大波浪,也就此作罢。
其实,她都留着。
全都留着。
舅舅舅妈也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