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冷风吹得树枝摇晃,她看见陈修泽孤身一人,握着手杖,微微跛着在寂静的夜里行走,安静到好似一片残缺、逆着风行走的树叶。
方清芷怔怔地在窗边站了许久,直到瞧不见他,才转身回卧室。
陈修泽晚上给她买的那些食物,都放在打包盒中,安静地放在柜子上,一盒又一盒。
方清芷已经吃过饭了,但她还是抱着这些,坐在桌子边,打开。
已经凉透了,面也坨在一起,更不要说鱼丸和沙嗲这些东西,冷了后,风味大打折扣,方清芷一个人坐在桌边,仍旧慢慢地用筷子挑着吃,吃了一半,她将东西收起,全都丢进垃圾桶。
方清芷不知自己怎么了。
她忽然看不清自己的未来了,好似飘荡在黑暗的海上,没有灯,没有方向,没有任何能引她行走的光亮。
她是渺茫海上一艘微小的船。
往后一周,温慧宁又来探望了方清芷两次,她的病渐渐好了,也开始正常去书店里打工。温慧宁知道她的专业,提议要不要来公司实习,为她开薪水,被方清芷婉拒了。俞家豪来找过方清芷一次,只说梁其颂养好伤、能下床后就离开了。
俞家豪也不知他去了哪里,只有封信转交给方清芷。
展开信,方清芷只看到一行钢笔字,是梁其颂写下的。
「南来北往随征雁,行路艰难。」
俞家豪读不懂,探头,疑惑:“什么意思?”
方清芷合上信,微笑:“是一首词,他有自己的规划。”
俞家豪叹息:“我就是不懂你们说的话,没意思,神神秘秘。”
——哪里神秘呢?
梁其颂单单拆了这一句词,后面还有:
「青泥小剑关,红叶湓江岸,白草连云栈。
功名半纸,风雪千山」
梁其颂未说出口的,都在后面。
他知道方清芷懂。
这是梁其颂的选择。
方清芷低头,将纸裁成正方形,折了折,折成一只千纸鹤,轻轻放在能晒到太阳的室外邮筒上。
她忽然想起陈修泽那个用了七年、经过无数次零件更换的手杖。
陈修泽认为那根跟了七年的手杖还是原来的那根,但只不到一年,方清芷已经确认今日的梁其颂已经不再是昨日的梁其颂了。
她仰脸,微微眯了眼,手搭在眼帘前:“今天太阳好热啊。”
天气仍旧一天天热下去。
直到开学,倒是最热的时候,阿贤过来了。
阿贤脸上的疤痕明显淡了些,他戴着帽子,笑着说自己现在非常需要遮阳——
“花了好多好多钱呢,”阿贤指着自己脸上那道如今是淡粉色、褪过一层血痂的疤痕,“都是大哥给报销的。”
他来的时候,方清芷正在花店里挑礼物,听到阿贤这样讲,愣了愣,又问:“是不是再来几次,就一点儿疤痕也看不出了?”
“也不会,”阿贤说,“医生讲了,说会变淡,之前那些坑坑洼洼、不平整的肉会变得平整光滑……但颜色没办法,再长好之后,还是有痕迹的,会容易发红。”
方清芷想了想:“其实也没关系啦,稍微有些发红,不明显的。”
阿贤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也笑:“对,刚好我是个男人嘛,长得太好看也不行,容易被怀疑工作能力——你在为大哥选花?”
后面那句,阿贤高高扬起调子,有些欣喜的意味。
“不是,”方清芷解释,“同学的未婚夫过生日,要请我们一块儿过去。我不知送什么好,想选束花。”
阿贤问:“上次书店里的那个同学?”
“对呀,”方清芷没想到他还记得,说,“你记忆力真好。”
“还行,”阿贤笑,“选百合吧,百年好合,他们将来也是夫妻,这个兆头好。白头偕老,和谐美满,百年好合……”
他帮着方清芷挑选百合花,指点她,该怎么挑——之前和陈修泽一起跟着孟久歌的时候,阿贤没少做这些帮忙挑选花朵的事情。
陈修泽一直没有再来。
阿贤也不是经常往方清芷这边跑,他知道当初方清芷为什么搬出来,所以尽量让自己的动机像个朋友,而非“监视者”。和其他人相比,方清芷同阿贤相处其实更自在些,至少阿贤不会真的像个狱卒。
方清芷也不知如今她和陈修泽究竟算不算“分手”,也或者……冷落?分歧?一拍两散?找不出合适的词语。
阿贤倒是同她提了几次陈修泽的现状,说陈永诚无心学业,陈修泽原本想让弟弟去留学读书,现在也渐渐打消了这个心思。
陈永诚不适合做学术,真要送去英国,他本身性格顽劣,若是再染上些其他糟糕的癖好,岂不是更加糟糕。
“不是讲,97年英国佬就会离开吗?”阿贤说,“今天早上,大哥还说,那个铁娘子戴……”
方清芷说:“戴卓尔。”
“对对对,戴卓尔,”阿?婲贤说,“她昨天去大陆谈判,就是讲英国和香港的事,跌了一跤。”
方清芷顿了顿:“她跌跤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