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政委稍微扯了个谎,道:“安同志说了,男女授受不亲,让我帮忙还给你。小周啊,今天是我在场,不会说什么,可今后要是旁人在场,你可得注意点,万一传出点什么风言风语,你倒是没什么,可人家是女同志,要吃亏的。”
“政委您说的哪里话,不过是夜深露重,怕她着凉影响育种,我正想找她要呢。”周中擎走过去拿起军大衣,背对着邵政委,面部表情藏在了煤油灯照不见的黑暗中。
邵政委听他这么说,好歹宽心了些许,不过他还是叮嘱道:“你小子最好别跟我玩心眼,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一切以海岛的建设和发展为重。”
“政委,您想多了。”周中擎把衣服披上,出去了。
衣服上沾了点女人家的体香,叫门外的风一吹,直往肺里钻。
淡淡的清甜的气息,也许是她沾过什么花草吧。
周中擎把领子竖起来捂着脖子,问了声门口的唐红军:“安同志离开了吗?”
“是的,去看孩子了。”唐红军想起安同志离开时焦急的样子,便很是唏嘘,“真是辛苦啊,又要育种,又要接待首长们,又要照顾孩子,希望组织上尽快把托儿所建好吧,这样安同志也能轻松点。”
周中擎点点头,说得对。
随后便准备出去问问奸细的事,唐红军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嘀咕一声:“个大老爷们儿,身上怎么香香的?”
周中擎赶到卫生站推开门,竟发现安六合也在。
他愣了一下,随即想明白了,看孩子是敷衍唐红军的说法,审奸细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这女人,还挺机灵,也是唐红军老实,说什么信什么。
他掩上门,走过来问了声:“审出来什么了吗?”
安六合回头看了眼,摇了摇头。
她也刚来一会,原本她只是旁听的,没有掺和,后来实在是因为那惨叫声太扰民了,她便接管了过来。
她让路峰把一整盘的手术器械都拿开,随后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了这个男人旁边。
这人瞅着浓眉大眼的,不像是大奸大恶的样子,难道是有什么苦衷?
她尽可能柔和地问道:“大叔是连城人吧?”
“废话,听口音听不出来吗?”大叔身上都是伤,路峰这小子不光精于医术,还给两个审讯的警卫员出了不少歪点子。
比如扎哪里既可以哗哗流血吓唬人,又不至于造成致命伤。
再比如扎哪里除了疼连外伤都看不出来。
一套一套的。
可这大叔愣是咬紧了牙关,不肯屈服。
倒是个硬骨头。
安六合被他凶了一句,也不气,继续问道:“大叔看着快五十岁了,家里有孩子了吧,多大了?成家了吗?”
一提这个,大叔就像是被摁下了什么开关,忽然疯狂挣扎起来:“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家里穷得喝西北风了,我只是看客船华丽,所以潜伏过来偷点吃的,我根本不是什么奸细,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这么激烈的反应,安六合意识到了什么,她跟身边的警卫员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继续试探:“家里很穷吗?我也是苦日子过来的,知道大家都不容易。不过你放心,我刚当了个官儿,以后在这岛上说两句话还是管点用的,要不你把孩子带来岛上跟我开荒?我保证让你的孩子吃饱穿暖,不再吃了上顿没下顿,你考虑一下?”
“官儿?什么官儿?”大叔打量着这个女人,看起来细皮嫩肉的是个娇滴滴的小媳妇,可那身手,他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弄上船了。
上来后他也没有挣扎的机会,完完全全是被动挨打的份儿。
他相信这个女人有两把刷子。
安六合听出来他有所松动,便回道:“发展与规划局局长,以后这岛上怎么安排怎么规划我说了算。”
“真的吗!可是,你为什么这么好心?”大叔眼睛一亮,满含期许。
安六合笑笑:“我是农民的孩子,我知道吃不上饭的滋味。既然你说你不是奸细,那我自然愿意帮你一把。怎么样,想好了吗?”
大叔原本还挺期待的,可一听“不是奸细”这四个字,眼中的光就暗淡了下去。
那种明明有机会却失之交臂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没机会了,没机会了啊。
孩子们都在小鬼子手上,他没办法了啊。
安六合起身,示意路峰和警卫员出去。
她倒是没让周中擎离开,她走近一步,来到大叔跟前:“让我猜一猜,有家里人在鬼子手上?不得不出来为虎作伥?”
大叔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她:“你!!!你……”
四目相对,电光火石间,大叔自责地低下了头。
安六合心里有数了,她的耐心也快用尽了,这次不卖关子,直奔主题:“你不会以为小鬼子会对你的家人有多仁慈吧?想想被屠杀的千千万同胞,你现在回头,还能将功赎罪,只要你提供线索,我和周团长可以帮你把家人救回来,我也可以为你争取宽大处理的机会。”
大叔看向安六合身后的男人,没错,这人穿着军装,肩章是团长级别的。
他咬咬牙,陷入了两难的抉择。
拼一把,还能堂堂正正做中国人,哪怕吃上几年牢饭也值了。
不拼一把,就算活着,下半辈子也只能做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光,连带着家人也成了汉奸走狗反动派。
孰轻孰重,他心里是有数的。
眼泪噼里啪啦砸在地上,大叔终于松口:“两个月前,海上风浪特别大,一连掀翻了十几艘渔船,救回来的只有两三艘,其他的都被冲跑了。我运气好,被海浪拍上了岸,可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根本听不懂那些人在说什么,他们还扛着美国鬼子的旗子,我这才意识到我被冲到南朝鲜了。我被一棒子打晕,关进一个笼子里,一起被关着的还有很多老乡。没过几天,来了一群鬼子,把我们全都接走了,到了鬼子的岛上,我们才知道幸存的家人都被鬼子软禁起来了,鬼子里有早年跑过去的汉奸,当了翻译,那人告诉我们,要想家人活命,就要给鬼子卖命。我们被送到海上,坐着原先的船,假装自己是幸存下来的,回到老家,当走狗,当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