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水利工程师,即便是晚上,也亲临一线,指导着工程的进度,跟天灾和饥荒分秒必争。
安六合找到他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
这位老哥哥常年在外风吹日晒,已经晒得像个泥猴子了。
他戴着安全帽,帽子上有矿工用的头灯,灯光照在安六合身上,叫他愣怔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忙丢下手头的事跑了过来,激动地打量着面前的女人:“是你啊小六!”
“是我,广厦哥,这边一切都好吗?”安六合可开心了,好些年没见着何广厦了,小时候他还带她捉过蛐蛐儿呢。
何广厦笑着看了眼她身后的男人:“这两位是?”
“这是楚钧山,这是华长征,两位同志陪我去新疆的,顺路过来看看你。广厦哥,这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你尽管开口,我也尽一点绵薄之力。”安六合说着,在夜色下打量起周围的山体。
何广厦确实有难办的事情。
目前开挖的是总干渠的空心坝部分,这里水渠的路线与河道产生了交叉,怎么解决这一矛盾,既不影响河水的径流,又不耽误水渠引水,是何广厦最头疼的部分。
安六合跟着他沿着水渠走了一段,发现这一矛盾已经有了解决方案,那便是眼前的空心坝。
相当于建了个双层的水流通道,坝体中间过渠水,顶部过河水,完美地解决了这一矛盾冲突。
而现在最难的是,资金不够,物资不够,土炸.药需要的锯末用完了,用来替代的媒面也供不上了,只能去掏牛粪,而如今,牛粪也全都找百姓掏空了,实在没办法,甚至用上了人粪。
何广厦苦笑着自我嘲讽道:“你知道吗,山西老乡说我们施工队太抠了,占了他们的太行山不说,连个人粪都不舍得留下。现在还有好几十个隧洞没炸开,只能靠人力一点点凿了。”
安六合听罢,深受触动。
这一路走来,她看到林州地界上立了不少关于大旱的石碑,其中不少记载着人吃人的惨状。
要不是逼到了绝路,有了文明和廉耻之心的人类,又怎么会走上易子相食的道路呢?
她问何广厦要来了图纸:“还有几个洞,都给我标出来吧,我来炸。”
“你?”何广厦不是瞧不起人,而是面前这位小六妹妹的本事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不敢拿她的安全开玩笑,好心提醒道:“你会做土炸.药?你有材料?”
“不用,我有别的办法,你把这里开挖山洞的百姓全部叫停吧,你可以留下,其他人全部回去休息。”安六合已经下定决心了,不过是炸些山洞而已,她随便搓个灵力波丢出去就可以做到的事,何必让百姓没日没夜地拿命来搏斗呢?
何广厦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你……你没跟我开玩笑?”
“没开玩笑。广厦哥,咱俩认识多少年了,我会跟你说谎吗?快叫百姓回去吧,入秋了,山里夜晚太凉,谁家不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我能做的我都替你们做了吧。”安六合笑笑,给了何广厦一个笃定的眼神。
何广厦并不是总负责人,只得去找总负责人过来说话。
几经周折,总算是勉强把百姓都撤走了,负责人却不放心,要亲自过来看看这个女同志。
结果……
刚走到半路,负责人就听见前面的山体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
等他跟何广厦系好了安全帽过来一看,眼前飞沙走石,烟雾弥漫,压根看不到有活人的迹象,吓得他们以为安六合出事了。
何广厦更是焦头烂额,怎么办,小六妹妹要是真的死在了他负责的工地上,他怎么跟安伯伯交代啊。
正发愁呢,烟雾逐渐散去,走出来一个牵着小孩的女人。
安六合扇了扇眼前迷眼的尘土,道:“好了,我去下一个,你们离远点,别被炸伤了。”
一旁的楚钧山跟华长征面面相觑:这女人居然可以徒手开山?那还要他们保护干什么?
华长征也不知道,总归来都来了,就当是来领略祖国的大好河山了吧。
一晚上,安六合把工程剩下的几十个隧洞和山洞全给炸穿了。
天际第一道曙光初现的时候,她倒在了地上,英招托着她的脑袋,扬声呼唤着:“楚伯伯,华伯伯,过来帮我一把。”
这里都是高山大川,英招要是维持人形,是没办法把安六合带走的,只能求助于大人。
楚钧山一路跟过来,早就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此时他赶紧招呼了华长征一声,两人一起跑过去,想一左一右架着安六合。
不想,英招却拦住了他们:“你们看到那里有块木板了吗?把我妈放上去抬下山去,别拉拉扯扯的,我爸会不高兴的。”
楚钧山黑着脸,什么孩子这是,把他当成臭流氓了不成?
简直是个混账羔子!周中擎怎么教的?
其实他早就想问了,他怎么不知道周中擎还有个儿子。
可英招人小鬼大,张口闭口就是我爸说了这个我爸说了那个,好像他真是周中擎的儿子似的。
楚钧山叹了口气,瞧着远在十几米外的木板,想想还是在怪石嶙峋的山地里跳跃起来,等他扛着木板过来了,英招才有了几分好脸色给他。
回去的路上,楚钧山终于没忍住,问英招他妈是谁,是不是他爸之前还娶了一个老婆。
英招被问住了,小脸憋得通红,干脆不回答了。
他看着迎面走来的何广厦,控诉道:“何伯伯,楚伯伯欺负我。”
何广厦一头雾水:“楚营长,这是怎么了?”
眼看着英招恶人先告状,楚钧山服了,这德性果然是老周的亲儿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