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和小琞看着远处那令人悚然而震撼的全新鬼狱,也看着正漠然立在鬼殿下的青衣女子,此情此景,那女子便说是鬼神,又有谁不信?
“爹,发生什么事了?”被拉住的小乌鸦不解。
李元慎重道:“天下鬼域大同有三处。
一处你娘这儿;
一处在燕云,据传乃是鬼湖,鬼山,殓衣斋三者融合;
再一处则是北风客栈,鬼市融合。
我怀疑另外两处正在往这里而来。”
“这”
小乌鸦被李元的话弄的震惊不已,紧接着又担心起来,“那娘怎么办?”
李元微微垂眸,只是道:“待会儿,你退开点。”
小乌鸦顿时明白爹爹又想帮娘去打另外两个大鬼域了。
可这种层次的厮杀,便是爹怕也不行吧?
她和李元处久了,自然知道爹爹的实力其实和那些禁忌鬼域差不多,可以说爹爹就是一个行走的禁忌。
而在在九道的七个禁忌中,若是给排个名次,爹爹也绝对是前三的那种,便是娘掌控着整个鬼狱,若和爹打起来,胜负也真不知道。
但现在,这三团儿鬼域已不是禁忌了,而是都“升级”成了禁忌之上的存在,而这就比爹爹强了。
那么,这般的三个存在再交锋,爹爹掺和其中,能行吗?
她露出担忧之色。
李元微微一笑,捏了捏小乌鸦头上的小揪揪,却没有再说什么。
他不可能眼巴巴地看着,让阎娘子孤军作战。
父女俩说话的功夫,又有不少五品强者从山宝县方向飞来。
这都是问刀宫的人。
问刀宫只是没有四品,但五品却有不少。
李元在空余的时候其实也一直在想“四品功法”的事。
说起来也简单,五品想入四品,便需炼心,以心入正途,行践侠义。
可即便如此,那些人却也不可能掌控他的大旋之力,以及敛至可令周边之物坍圮压缩的“大月刀”。
因为无论大旋之力,还是大月刀都是基于他那近乎两万的箓种,那是许许多多被他炼化了的信念。
可寻常问刀宫弟子顶了天便是三道箓种。
三,岂可对比两万?
除此之外,若是这上万的强者皆去行侠仗义,那对于一个国度来说,未必不是灾难。
而且,这其中还有问题。
行侠仗义仅仅是“霸刀”后续的路,那么“绝刀”和“妖刀”呢?他们的路在哪儿?就算不能掌握核心力量,但至少也应该有晋升法门吧?
所以,李元一边在想着这三条道的四品法门以传授问刀宫,一边却又在看着时机。
在感到那诸多五品飞来时,他看了眼身侧,道:“让他们速速远去,不要靠近。”
小乌鸦没动,可泥土之下却是一个手握藜杖的树姥姥小琞钻出。
这树姥姥小琞身形幻变化作乌鸦,拍打羽翼飞起,又往后来者迎去。
那诸多飞来五品见了乌鸦,纷纷行礼,恭声道:“见过神鸦娘娘。”
有的则道:“我等见此间有异动,便来查看。”
还有的则道:“可是阎君娘娘要苏醒了?”
乌鸦张嘴嘎嘎道:“此间还有大动荡,余波也不是尔等能承受,速速退去。”
这些五品一惊,然后纷纷道谢,继而听话地离去。
许多年前,神鸦娘娘可能还就是个“吉祥物”,便是娘娘两字那是那前楚国王女叫出的;但随着大前年鬼潮时候的红孩儿真君,以及神鸦娘娘的现身,他们再不敢小觑。
而去年在天子许了“南方实力,孤不收”后,许许多多的强者从北方南下避难,这直接将南地架在了烤架上,可神鸦娘娘一人一藜杖直接驻守在了羚羊口前,挡住了那中原群豪的路。
结果便是,无一人能过。
无论多少六品,五品,甚至是四品,都无法在神鸦娘娘眼皮底下入南地。
众人才知,其实神鸦娘娘根本就是金字塔顶的存在。
也就在李元面前,小琞还是个女儿。
在外面,她在西极乃是鸦母,在中原也已是名震天下的神鸦娘娘。
很快,那去传令的树姥姥小琞便往后继续飞去,落在了一个山头,以阻拦后续到来的人。
李元和小乌鸦则在最前线看着。
约莫半炷香时间后,李元眼中的鬼狱忽地开始模糊。
宫殿前的青衣阎娘子忽地微微抬头,看向远处的父女二人。
一瞬间,三人视线交触。
青衣阎娘子露出笑。
时间彷如停止。
下一刹,阎娘子连同整个儿鬼狱忽地消失了。
她.这是在告别。
而在李元眼里,鬼狱也化作了一团极恐怖的阴气往另外两团阴气撞去。
“娘!”小琞叫了一声,可她根本看不到鬼狱去了哪儿。
神鸦娘娘又成了小姑娘,“娘娘娘”地叫个不停。
李元摸了摸她脑袋,道:“你守好县子,爹去看看。”
“嗯”小琞眼里有泪光。
李元身形一闪,循着那阴气的轨迹飞快追了过去。
可惜那阴气流转速度快到离谱,李元没了“九道临时巡令”,便是速度飞快也绝对比不上阴气那种转瞬即达的速度。
故而李元才往北去了数十里,那阴气就已经不见了。
李元记得之前的阴气流向,便是看不见了,还继续追去。
他追追停停,又四处感知消息。
毕竟这三道阴气碰撞,注定是改天换地、天崩地裂的大事,周边必有波及。
果然,一路上他听到了不少莫名的失踪。
不少人就在光天化日之下突然消失了。
李元顺着这消失线继续寻去。
他拼尽全力地赶路,终于在小半个月后赶至了瀚州道地界。
一到瀚州道地界,他便又听到了地面传来的哭哭啼啼声。
村县坊间,人头攒动。
不少声音钻入李元耳中。
“爹!爹!!你去了哪儿?爹!”
“我的儿子啊”
“娘,我娘刚刚还在这屋里,怎么没了,你们有人看到了吗?有人看到了吗?”
毫无疑问,又是失踪。
李元循着这些哭声,继续往前探去。
未几,他就看到了大地深处一团大的离谱的阴气正聚在一起。
他稍稍观察,发现这阴气的范围竟是完完全全地超过了他的感知。
而事实上,这阴气已经占据了大半个瀚州道,成了一道之地。
原本会在地面呈显的鬼域,这一次却未曾露面,而是藏蛰地下,好似一只匍匐在山河苍生,在民宅府邸之下的庞然巨影。
然而,普通人根本就看不到。
李元知道,这就是整个大周所有鬼域的集合了。
阎娘子也在其中!
他心中焦急。
他要尽快找到阎娘子。
这种时候,他必须陪在阎娘子身边,共同去面对这种事。
李元情不自禁地落地而下,站在了那庞大的阴气上,然后匆匆行走在人群里。
人群中,哭声阵阵,不少是在寻找失踪家人的。
李元和他们一样。
他不知道这一次阎娘子会如何,会不会失去人性。
他匆忙地行走着,观察着。
忽地,他心有所感,视线一拐,入目的是一个正在街头哭着喊着叫着“娘”的小女孩。
小女孩约莫八九岁大,似是娘亲刚刚失踪。
这些念头才闪过,那小女孩也突然间身形模糊,须臾间便在李元眼皮底下消失了。
李元一愣,身形闪烁来到小女孩所在位置。
结果才到,他就感到一股可怕的阴气奔袭而来。
李元心念一动,尽可能收敛枯火,任由那阴气拂身,入体。
下一刹,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李元所在的小城镇变得寂静无声。
之前还闹哄哄的混乱闹市都不见了。
而远处,李元看到了那个小女孩。
他环视四周,却见这闹市有些怪异的灰雾在飘着。
他向那小女孩走去。
小女孩却不知是吓到了还是怎么了,张大嘴似在尖叫,却诡异地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继而飞快地逃跑般的往前逃去。
李元再一看,却发现面前的道路竟在变得狭窄起来。
歪歪扭扭,宛如羊肠,寂静无声,令人恐惧。
这一幕直接勾起了他的回忆。
那还是他第一次随着庞元花进入鬼街的情形了。
进入鬼街时,便是如此。
所以这路.其实便是幽冥路。
恶业之人,将入路途。
身染鬼气的行骸,亦可入路。
可现在,龙脉都碎了,鬼街自然也没了,就连判官司的人也很久都没进入鬼街了,那么现在的幽冥路会通向何处?
李元循路而行。
下一刹,宛如风景变幻,寂静的羊肠小道,灰雾的街巷尽头出现了一阵隆隆的水流声,以及一片灰色的无边荒野。
荒野一侧,有条阴暗延绵的水流,水流给人以极重之感,好似是金属,但却在翻滚,带着沉重的声音。
水流下,还有斑斑点点的鬼影被这翻滚的流淌推动着,往远而去。
‘鬼湖!’
李元心中暗凛。
但他细细再看,这鬼湖和他之前见时却又有不同,其上多了一抹浊黄,这让他下意识地想到了穿越前那条著名的阴府河流————黄泉。
再远处,则是一座山。
那山连绵起伏,其上有诸多隆起,似石块,又如墓碑,而最高处则是几乎已经插入了那灰蒙蒙的阴云,这又让李元忍不住想起————望乡台。
诸多念头闪过,李元神色早已慎重无比。
不仅因为这里并不是阎娘子的地界,还有另一个原因。
要知道,他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无法进入鬼街了,而他哪怕是收敛起枯火,也无法进入任何鬼域,只要他靠近便会形成红黑分明的界膜。
但现在,他只是收敛了枯火,竟然真的就进到这里了。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他枯火的阳气比起这里的阴气,微不足道。
这里不仅仅是七个禁忌的融合,甚至不仅仅是天下所有鬼域的大同,而是产生某种质变。
他面对这一刻这全新的鬼街,根本无法对抗。
李元正观察和思索的时候,却忽地听到周边传来惨叫,他侧首一看,却见一个县人打扮的男子正被个白衣女鬼扑倒在地,女鬼贪婪地在吞噬着什么,李元本能地就感到那是在吞噬寿元。
他再连连回首,又看到不少惊慌失措的百姓在四处逃着,之前那个小女孩哭的撕心裂肺,正在地上吓得到处爬着。
这些人明显就是失踪者。
而荒野上的阴影里则正存在着不少鬼仆。
在鬼仆眼里,这些活人就好像是香饽饽,一个个扑去,追去。
其中一个穿着破烂衣衫、有着血淋淋脸庞的女鬼盯上了李元,然后一歪一扭地往李元走来。
李元凝视着那女鬼,略作思索,手指一甩,从【装备栏】中取出了一张“1钱”面额的鬼钱。
他双指扬起,视线安静地看着鬼仆的反应。
顿时,那女鬼好似受到了刺激一般,向着李元手里的钱跑去。
李元舞着钱。
女鬼居然跟着他的动作而转动脑袋。
李元笑了起来,他舞动地越发肆意。
他的动作很快吸引了附近几个鬼仆的注意力。
很显然,他手中这“1钱”比那些活人更有吸引力。
不少鬼仆放下活人,往李元这边飞快而来。
李元微微狞笑,便想一指枯火成刀直接了结了这几位鬼仆,可他心念才一动,一股难以想象的强大斥力就从四面八方传来。
漆黑的阴气化作深海洋流的巨大压力,而他则像个才开始吹气的泡泡。
李元收起枯火,转而回过神来,将“1钱”远远甩开。
钱飞远,那些鬼仆就如饿犬见了肉骨头般,纷纷扑了过去。
而远处,还有许多鬼仆都放下原本追逐的百姓,往这钱快速冲去。
李元凝视着这一幕。
他之前的猜测得到了一个小小的证实。
‘鬼钱,其实是寿钱。
是人的寿元凝聚而成的。
只不过之前的鬼街很有节操,所以只收身怀罪业者的寿元。
但现在的这个全新的鬼街,却似乎来者不拒,无论是什么人都在吸收。’
李元甩钱引鬼的手段,顿时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
周边的男男女女纷纷向他跑来,口里喊着“高人,救命”,“高人,救救我们”,“这是哪儿”,“叔叔,叔叔”.
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
李元道:“跟在我身后,别问,别说,别离太远。”
弱时,他自求苟活。
但强了,若能顺带帮一把同族弱者,他也不会拒绝。
但若是这群人里有不知好歹地想用什么“你必须为我们做什么做什么”之类的来绑架他的,那他会亲自把这些人抛给恶鬼。
然而,乱世里的百姓哪有会道德绑架的?这一个个都瑟缩地跟在他身后,又敬又畏。
随后,李元开始往旷野深处走去,他手里抓出“1钱”开始甩动。
随着他的姿势,原本不少扑倒了凡人的鬼仆全被吸引而来,而他身后则开始跟随越来越多的人。
这一行人顺着旷野不停前行。
可行了不知多远,却还是没个尽头。
入目的,永远是灰色,永远是单调的风景,永远是滚滚而前的浊黄色沉重水流。
李元看身后聚的人多了,忽地心念一动,枯火被域力搬运直接在他体外一里处撑开了一圈枯白色泽。
这色泽才显,深黑阴气便挤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