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蒙德经常会想，如果当初自己没有一时兴起参与国王的竞选，而是继续当一个单纯的白骨工匠，生活绝对没有这么多烦恼。

不过，国王也有国王的快乐。

成为国王之后，雷蒙德有一个最显著的福利，他能优先调取大量资源。至少在下台之前他都可以这么干。

他专心于研制各种工具时，就会得到久违的快乐。

对治理国家，雷蒙德并没有什么心得，但作为一名资深工匠，他擅长尝试制作新式工具和装置。

职业会影响人的倾向。

就像上一届国王切萨克，他总是流露出一种军队特有的强硬作风，一切都必须完全按照计划进行。

雷蒙德想用工匠的办法来改变王国的面貌，去让让种植，放牧，运输，储存都变得轻松和方便。

他制造出了一个工具。

雷蒙德给这个东西取名为垦牙。

复活王国的传统耕种中，犁地需要靠叉形态的骨质犁具，由农夫或者骨马拖着犁具来松土和碎土。

垦牙是一个V字状的、上面固定有许多骨叉的犁具组合，外形就像是狼口里的密集牙齿。

使用垦牙，犁地就变得更加轻松和高效了。

在农田里反复测试之后，证明垦牙的确相当有效。

“国王是天才！”

“了不起的雷蒙德陛下！”

“农垦之王！这才是我们梦寐以求的国王啊！”

……

这一发明扭转了之前雷蒙德食言的负面形象，他得到了白骨先民们赞美和拥戴，出门后不再怕牛粪，到处都是对他的欢呼声。

雷蒙德终于挺直了腰板。

但在一众赞誉中，却有一个不同的质疑声。

声音虽然不大，但在一堆赞美里却显得很刺耳。

“这样是不是太麻烦了？”

小公爵巴隆问。

对雷蒙德的发明和试验，他全程看在眼里。巴隆的居所被安置在王宫旁，他深居简出，平时能去的地方也不多。

巴隆直言，垦牙还有改进空间。

雷蒙德有点不高兴。

你可以说我不是一个好国王，但你不能质疑我的工匠水平。

在王城，雷蒙德就是数一数二的工匠！

于是他板着脸说：“我给你材料、人力和时间，你来改进。这是你展现能力的机会，自己把握住，好自为之。”

地精贵族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前后耗时三个月，巴隆完成了垦牙的改造。

新式垦牙由巴隆带来的长尾货车拖曳，后面安装有一排安有犁具的骨轮。车在前面充当牵引动力，后面白骨拼装而成的骨轮就在地上滚动，犁具就能同时作用于土地。

改进后的垦牙覆盖面更大，操作方便，不需要熟练骑手，只要稍微学一学，谁都能开长尾货车。

这一改造增加了不少细节。

首先是长尾货车的加入。

复活王国与双蛇帝国的贸易已有数百年，雷蒙德对长尾货车并不陌生。

这一载具就像是一只大蚂蚁，车头是一个金属圆球，上面有四到六根粗长铁管，前段有两块劣质水晶。

奔驰时，长尾货车车头水晶机会发出光亮，就像是两只怪异的眼睛。

用巴隆的说法：“那是示警水晶，非常重要。如果水晶闪烁绿光，就说明车子正常，如果闪烁红光……最好立即跳车逃走，这说明车子随时可能爆炸。”

车体设计与双蛇帝国地精一族性格有关。

他们热衷于寻找新东西，是疯狂的发明家和精明的商人，制造出的道具与装置有一个通用特点：实用性高，但容易坏。

雷蒙德不解：“为什么不制作质量更好的装置呢？”

“因为质量太好的话，大家一个商品就能用很久，那就不好卖新的商品了。只有大家不停地买，地精一族才有利润。”巴隆很诚实地回答。

“原来如此，地精商人的确算得很精。”

雷蒙德感叹。

“但其实，要制作特别好的装置本身就非常困难。国王陛下您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工匠，我看得出，您对制作各种东西都很有见地，应该也知道，要造出出物美价廉的东西，本就是一个非常高的标准。”

“工程学院里，老师们也说，工具的品质越是往上，付出和收获就越难成正比……”

这话雷蒙德很认可。

要造出一只骷髅犬不难，只要有足够的骸骨，并且确保它能跑起来就行。

可要造骨马的难度却要大得多，不仅要考虑到宽大躯体的平衡，还得顾忌骨马需要具有一定负重能力，此外还得尽可能减轻它的体重减少对四足的压迫……

而要更进一步，用白骨打造怪兽更是难上加难。

之前光是制作【白骨查尔斯】就需要数十位资深工匠一起协作，花费了大量时间，失败了许多次，这才勉强完工。整个工程成本非常高昂，根本不可能多制作几具。

制造装置就是这样，想要提高一点点性能和质量，却可能需要付出数倍乃至数十倍的努力和艰辛。

巴隆继续说道：“长尾货车的动力是地精火药。”

“地精火药是一种非常不稳定的燃料和动力源，但它可以在点燃之后带来强大的力量，地精科技的很多装置，都是靠地精火药支撑。”

“而地精火药的核心，是全能石与木炭、硫磺以及硝石的反应。所产生的爆炸难以做到均衡，所以通常都用坚固耐用的金属球釜包裹，避免伤到人。”

“地精火药被激发出持续的爆炸，通过激发球釜上的铁杆，带动牵引出力量……”

雷蒙德听完巴隆的详细介绍，对地精科技第一次有所了解。

地精科技要的就是量产、能用、便宜，这三要素是最重要的。

虽然地精火药经常会造成伤亡事故，但利润够高，那么这些都不是问题。

从另一方面来说，由于地精科技本身并不追求精度和完善，只要能用就行，更讲究即用和实用。所以巴隆的确掌握着【长尾货车】与【地精火药】的制作方法，就和大多数地精工程师一样。

“硫磺在火山附近应该有，可惜需求量最多的硝石倒是不知道哪里有。王国要复刻长尾货车，看起来会很困难。”雷蒙德有些遗憾。

“啊？为什么会缺硝石？”

地精眼里露出不解：“你们不是在和铁毡联邦进行贸易吗？那个世界的矮人，拥有整个文明链中最多的硝石矿。”

雷蒙德询问旁边的外交官：“我们和铁毡联邦有进行硝石交易吗？”

“陛下，我们并没有进行该项交易。王国与铁毡联邦最主要的贸易，是各种金属工具成品。”

在复活王国崛起之后，除去主体文明的双蛇帝国，其他文明链世界中的使徒也陆续过来拜访，与这边建立了一些贸易往来。

雷蒙德上任时间还短，对这些过去不怎么了解。

他只知道，铁毡联邦是矮人为主导的世界，与双蛇帝国的地精世界似乎不怎么对付。铁毡联邦在复活王国这边进口农作物和肉，解决那边粮食不足的问题。

因此双蛇帝国还警告过复活王国，但遭到了无视。

背靠尧神，历代国王对外态度都比较强硬。

尤其犬城出现后，诸神信使更是看重复活王国，加上尧神正式变成这里的主人之一。双蛇帝国失去了上层优势和支持，只能在贸易层面上制裁和威胁。

百年里，复活王国早已完成了自给自足，完全不再看帝国脸色，加上与其他文明逐步建立贸易往来，双蛇帝国对王国的影响力在持续变弱。

铁公爵将次子送到复活王国，请求庇护，也是因双蛇帝国很难将触手伸到这边。

想明白前后，雷蒙德告诉外交官：“记下来，与铁证联邦的后续交易，我们的清单里要有硝石。”

“继续，巴隆，说你的改良。”

地精点点头：“好的，现在就可以比较实验……”

经过实地测试，同一时间里，新式垦牙的犁地面积是旧式垦牙的3倍。

雷蒙德爽快地承认：“我输了，你造出了更好的东西！你的确是一个出色的工匠和工程师！了不起的发明！”

“陛下，我是依靠地精科技既有的技术优势。”

巴隆表现出地精少有的谦虚：“其实我做的改良，无非是将地精科技对垦牙进行了一番重置，算不上什么个人的创造。”

雷蒙德觉得，巴隆似乎顺眼了不少。

他拍了拍这位小公爵瘦弱的肩膀：“之前地精给人的感觉都是狂妄和傲慢，巴隆你倒是其中很少见的谦虚者。”

“这是因为我父亲的要求。”

巴隆有些尴尬地笑笑：“我从小就表现得胆小怯懦，父亲让我一定要记得谦虚和低调，不要和兄长去争执。因为我是次子，爵位也不会落在我肩上，他是将我当做地精工程师培养，一直让我专注于知识和工程技术方面……”

雷蒙德更是听得心中一喜。

原来铁公爵是故意这样培养，避免他和兄长争夺爵位，也算是给巴隆留了一条活路。

这误打误撞，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巴隆你好好在这边搞研究，王国不会亏待你，以后等帝国那边稳定了，我们会送你回去，并给与你支持。”

“感激不尽。”

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各种材料都被送入王城，巴隆带领白骨工匠们制造出了一辆一辆的长尾货车。

新式垦牙开始在农夫手里慢慢普及，更多的农田被开垦出来，农作物的产量也在一年一年中刷新了新的高峰。

这位来自帝国的年轻地精，渐渐得到了白骨先民们的喜欢和尊敬，大家开始叫他丰收公爵，走到哪儿都有人热情地向他挥手致意。

“公爵大人！今天又来视察农场啊？”

“啊，别这样说，我只是来看一看庄稼长得怎么样了。”

“公爵大人是在考虑牧场的新发明吗？请一定要记得在我们牧场做实验呀，我们随时等待您的光临！”

“一定一定。”

“丰收公爵，您好，今天是个好天气，祝您愉快！”

“您好，也祝您一切顺利！”

虽然他并非是王国的贵族，但大家都这么称呼。

……

巴隆来到王国的第6年，帝国传来噩耗。

陶德公爵死于食物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