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1 / 2)

然后他是第二个。

云秋坐在浴缸里,把自己浸入水中,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小声地,喃喃地重复着:“你不许骂我,你可怕。”

他不是什么好人,萧问水一直在告诉他。

萧问水笑了起来,仍然很平静,像是早预料到一个赌气撒娇的孩子会做的事情,对此产生的一点无奈和纵容:“现在知道怕我了?”

“怕我也没关系,你迟早都会知道我是什么人。”

萧问水静静地看着他,轻声说,“云秋,从你小时候起我就讨厌你,因为那个时候,我也知道你是什么人了。胆小,自私,骄横,欺软怕硬,做事冲动。如果这些天你要问我,以前的那些事情是不是真的,我可以告诉你,是真的。”

云秋的眼泪已经冒了出来,他大叫出声:“你不许说!你不许说!不许骂我!”但是他越是反抗,萧问水的口吻就越是平静,连他要跳出浴缸捶打他都无法动摇。

这是对他的宣判,对他这么多天以来的等待的最终判决。

是云秋不想听的判决。

那些厌恶和恶意是给他的,那些爱与宠溺是梦中泡影。

萧问水真的什么都知道,他凭一个电话能知道他哭了,自然也知道他前几天的恍惚和疼痛是因为什么,知道他不合时宜的急切讨好是为了什么。

他知道他发过高烧,去过云公馆,在孤独的输液床上梦见过往。

云秋哭得声音都嘶哑了,他接近崩溃地哭喊着:“我以后永远都不会喜欢你,永远都不会跟你说话的!”

萧问水顿了顿,然后说:“我知道。”

他推门出去了。

刺骨的疼痛几乎要灼伤人的意志,呼吸间仿佛掺入了尖利的玻璃碎渣,吸一口气,要缓上很久,可是依然疼痛。

他回到办公室,打开文档,口领密钥还悬在眼前。

一行字,十七个字符。

“你是我最爱的小宝贝,我的小喇叭花。”

这会是他们的最后一句情话。

萧问水伸手关掉文档,创建了一个新的。

标题:离婚协议书

光标停在那里,一闪一闪。但是始终无法往后推进半步。

萧问水神色如常,伸手拿了杯水,入口觉得有股奇怪的腥味,吐出来一看,带着淡红的痕迹,是血。

再含一口漱口水,可是那抹淡红越来越多,是他的口腔内壁又开始渗血,止也止不住。于是他含了一口冰水在嘴里,麻木的冰凉混合着令人反胃的甜腥,却仿佛梗在心口。

不能一起生,至少还可以一起死。硝烟出现伊始,那种强烈的愿望又浮了上来,从海岛开始成形,从云秋一脸灿烂的笑容,告诉他:“我要加入你的骨灰盒”时落定,这种自私而疯狂的想法,他快要抑制不住了。

云秋永远不会知道,这句话对他而言是多大的诱惑。

花朵会枯萎,不如摘下的时候就嚼碎,揉进自己的骨血,从此让花在自己阴暗的骨骼中存活。

他做到了,他顺坡下,该了断时放手。虽然那么痛,可是痛过就好了。他没有再往休息室里看一眼,只怕再听见一声里面人的哭泣,就会带着他一起纵身赴往死亡。

第六十五章

云秋自己洗完澡,换好衣服后就出去了。

他出来的时候萧问水还在办公室,两个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萧问水抬起眼睛看他,像是还想要跟他说些什么。而云秋没有给他任何视线,抓起手机就出了门。

他穿过他的迷宫,从员工电梯走,电梯按钮亮晶晶的,泪眼看过去很模糊,有很多道重影。

云秋想要数清楚,可是眨一眨眼,眼泪就掉了下去。

外面在下雨,云秋连萧问水公司的伞也不愿意借了,走去公交车站等车。

萧问水的司机和助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赶过来要送他回家,被云秋赶走去了一边,并且看起来是要发疯的样子。他们怕他激动之下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来,只能在云秋充满排斥的喊叫中回去了。

这样子是失态的、难看的,云秋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到底还是学会了知羞耻,学会不因为自己的情绪打扰他人,可是今天他把这一切都忘光了,重回他以前的样子。

萧问水讨厌的样子,狼狈不堪。

云秋拼命吸着气,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哭声和打嗝。他在站牌那里等了很久之后,才发现经过这边一路的公交车今日停止营业,原因好像是检修,如果要回去的话,他需要再往外走几百米找电车。

云秋于是冒雨去找电车站,可是这边建筑太多,小区一环绕一环的,他按照手机显示的导航找了许多遍,始终没有找到,整个人被淋成了落汤鸡,手机眼看着也要没有电了。

手机联系人逐一翻过去。

罗炎,今天放假,云秋知道他正在兴致勃勃地准备中秋晚会的道具,约了他们一起的几个同学打算定演出稿,所以他的视线在他的名字上停留了一会儿,就略过了。

“大哥哥”排第一位,云秋擦了擦眼睛,点了删除。想了一下不对,又重新建立联系人,放进了黑名单里面,然后再删除。

他不是没有脾气的,咬人的家猫一旦被放逐,也会抬头挺胸,亮出自己的利爪。

“哥哥”是萧寻秋,云秋跳过了,医生,跳过,陈老师跳过,家里的机器人,跳过。

还剩一个温存锐。

云秋打了过去,并没有指望温存锐能够接电话。他知道他最近很忙,全联盟满地跑着赶通告、拍电影,两个人最近的联系只剩下短信,倒还是和以前一样无话不谈。

温存锐接了电话,听见他的哭声就慌了:“云秋?怎么了?”

云秋颠三倒四地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温存锐多半也没有听懂。他只听见了这小孩说了一句话,也是唯一清晰而坚定的话,虽然打着哭嗝,但是一字一顿,很容易分辨:“我要和他,我要和他离婚。”

温存锐吓了一跳,当即也不管什么了,问了云秋的方位,匆匆说:“我来接你,你手机是不是快没有电了?发个定位给我,在附近找个避雨的地方,我的车你认识,到了我停在公交车站附近,你去找我。”

云秋哽咽说:“好。”

他于是又回到公交车站底下,安静地等待着。他已经没有力气哭了,连日的伤心和高烧消磨了云秋的意志,他现在只觉得非常困倦,也不再有任何期望。

gu903();像他,最开始萧问水不回来的时候,还会整天等待。尽管他并不会正确表达他会等他,只是会在医生不在的白天,穿好喜欢的衣服,把薯片包装带藏起来,规规矩矩地坐在电视机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