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游谈恋爱的选择也像一条旁门左道,同时有温暖庇护,以及曲折伤害。
李殊的怀抱如同一方布满荆棘的爱塌,沈宜游卧于其上,有时行巫山云雨,诉悱恻衷肠,也有时鲜血淋漓,痛苦不堪。
但即便李殊离完美无缺非常遥远,沈宜游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沈宜游总是患得患失,优柔寡断,又好像永远只能因为李殊一个人而呼吸急促、心跳加速。
他把转账的提示删了,重看了一次昨晚李殊发给他的一大堆短信。
既因为李殊接连不断的、像小孩子一样的琐碎抱怨而想要笑出来,又因为自己对李殊沉重的、泥泞的、割舍不去又难以启齿的爱意而想要哭泣。
沈宜游想,如果李殊是个爱情白痴,那他也是。
如果李殊谈起恋爱很差,沈宜游也很差。
如果李殊没有给沈宜游体贴,那么他也并没有付出多少耐心,放很多心思。
重新开始谈恋爱的话,沈宜游又想,要先给李殊更多信心,或者见更多面,说一些会让李殊感到开心的话,或者应该坦坦荡荡地向李殊要更多,不做逃兵。
他再也不想要李殊孤零零地在晚上等在路边,听到自以为是的人说出口的难听的话,最后一个人离开。
在冷气太过充足的卧室之中,照在地毯和被褥上的午间阳光都仿佛充满寒意。
沈宜游眼里涌起的水雾长久不散,一个字母一顿地给李殊写消息,问李殊:现在可不可以接电话。
李殊很快就回过来。
“你起床了。”他说,声音有点不自然,好像在不好意思一样。
“我几个小时前就到了,”没等沈宜游开口,李殊又像是在扯开话题一样,自顾自地说,“刚开完一个会,正在休息,不过不能休息很久。”
沈宜游说“嗯”。
两人安静了几秒,沈宜游叫李殊名字。
“李殊,”沈宜游说,“你在哪里?”
“……”李殊沉默少时,说,“纽约。”
“哦,”沈宜游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攥着被子,垂下眼睛,低声对李殊说,“本来说好了,等你上市结束再见面,而且你现在又很忙……”
因为有些犹豫,沈宜游说着便停了下来,而李殊没有说话,静静地在电话那头等着。
等到沈宜游鼓起勇气,告诉李殊:“不过我还是好想来找你。”
“想见你。”沈宜游说。
李殊那头安静了很久,才对沈宜游说:“好的。”
他说“我不忙”,又说,“你来。”
李殊不愿意挂电话。
他想和沈宜游一直通话,说不断线的时候,他做什么事,都像把沈宜游放在口袋里,会有种很安心的感觉。
这种说法愚蠢得近乎离奇,但沈宜游没有忍心拒绝。
后来李殊要会见律师,只能挂断,沈宜游便给合作的策展人罗宾斯打了一通不长也不短的电话。
沈宜游告诉罗宾斯,自己要出门几天,去陪男朋友,挽救一下感情。
罗宾斯祝他一切顺利。
这天傍晚,沈宜游刚走进机场休息室里,金融媒体的软件突然推送了一则重大新闻:吉纳西斯环保科技公司遭前雇员莱顿·艾迪起诉,价格认购和上市程序已暂时中断。
艾迪声称,他担任吉纳西斯首席工程师期间,曾与吉纳西斯的CEO,他的雇主李殊探讨过某项清洁能源技术构想。
此次吉纳西斯新推出的清洁能源产品中的核心科技,即是窃取自他的创意。
目前,莱顿·艾迪已向法庭申请保存证据,并接受多家媒体采访,控诉前雇主李殊的专治和独裁。
新闻下方的相关链接中有一些分析员的评论,沈宜游打开看了几条,评论文章也是众说纷纭。
有人称吉纳西斯的董事会已与李殊达成协议,即将解除李殊的CEO职务,重新提交上市申请资料;也有人直言此次起诉是艾迪对被无故解雇的报复,毫无事实根据;还有人说不过是竞争公司阻碍吉纳西斯上市的阴谋。
看到这里,航班开始登机,沈宜游便没有再阅读下去。
十个多小时后,沈宜游抵达机场。
飞机在跑道上滑行时,沈宜游还没有完全清醒。
他摘掉眼罩,看着舷窗外的夜空,迷迷糊糊地想,难道李殊不会累吗。
总是那么费劲地往S市跑,一开始甚至只是吃一顿饭,看一场展览,还曾经因为沈宜游说要他来陪,就要立刻放下工作出发,才能在凌晨抵达沈宜游房间门口。
每一次约会,每次过夜,都必须先在万尺高空忍受一场遥远的、漫长的等待。
——李殊每年至少抵达S市三十次,累计七十次飞行,时长大约一千小时。
从沈宜游方才阅读的少量评论里窥探李殊的性格与生活,李殊天资过人,才华横溢,喜怒无常,不近人情,只重视效率与结果。
但在与沈宜游见面的途中,李殊慷慨地挥霍最为珍视的时间,毫无保留地交付爱情与真心。
飞机停稳了,沈宜游只有一个登机箱,拖着往外走。
在出口处,沈宜游看到身穿职业套装的艾琳·菲尔顿,以及她身边举着名牌的男助理。
他走到艾琳身边,艾琳对他露出了一个真诚而灿烂的笑容,然后示意他往后方不远处看。
沈宜游顺着她的眼神望去,穿着印着公司标志的深灰色旧T恤的李殊正站在接机人群外沿的圆柱边看着他。
李殊个子很高,在来来往往的人里鹤立鸡群。
他的头发又理过了,换了一个更商务一些的发型,但黑框还是上次见面的那副,智能手表和表带也没变。
李殊两手空空站着的时候,总带有一股正在努力等待沈宜游心软,并主动前往救援的气息,他一动不动地和沈宜游对视,像有些紧张,可是不懂表达。
就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沈宜游一面朝李殊走去,一面想:S市太远了,想要搬家。
第二十三章
李殊接过了沈宜游拖着的箱子,走在前面。
沈宜游在后面静静跟着,李殊便也放慢了脚步。
他们走到车旁,司机替他们打开车门,李殊让沈宜游坐他的位置,自己绕到了另一面,两人分坐在后排各一边,中间隔着扶手。
李殊碰不到沈宜游的手,觉得他们隔得未免太远,试了几下,把扶手收起来了,然后伸出手,松松地捉住沈宜游的手心。
沈宜游的手很软,也很滑,手指细长。
李殊握在手中,心中立即产生了幸福与满足的感觉。
因为这是从七月份发脾气开始,沈宜游第一次完全没有拒绝李殊。
沈宜游很轻地笑了笑,与李殊对视着,又抬头看了一眼前座的司机,凑近了李殊,轻声说:“你准备在这里待多久呢?”
“最近要回湾区吗,”他问,“还是一直等到上市结束?”
他告诉李殊:“我这次不能留太久,最多一周,就要回去了。”
沈宜游的嘴唇颜色像李殊童年时期在祖母的花园中种植的大马士革蔷薇,在张合时轻微颤动,唇间露出的牙齿洁白,跳动的舌尖则是鲜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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