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和不置可否,将牛肉放进冷锅中熬煮,随着水温滚滚,血末积聚沉浮。
他细心撇去,捞出后放进高压锅,定了40分钟的闹铃
“我会挨家挨户敲门讨药,这样青松岭的村民都可以做证,殷警官服用的药物是由我经手。她出了事,我嫌疑最大,所以请丁队长务必亲自跑一趟长阳,逮捕我。”
丁一远迷糊了,蹙眉思疑,“你想做什么?”
米和炒起面粉,刮沙一样,微黄之后收火装盘,“在我离开长阳的那一刻起,舆论战就会引|爆,媒体将多渠道关注高烨此次的案件。高烨在国美学院的风评很好,长阳一吹风,学生掩不住怒火,就会群起激奋。”
他把番茄上锅蒸煮,开始快速行刀,洋葱、土豆、胡萝卜都化整为零,“长阳最擅打什么,最擅长‘义战’,‘惑战’和‘理战’,他们会放大我被抓捕的消息和律团群龙无首的局面,捏造出警方为了破案不择手段的‘事实’。”
米和神色冷淡,像在述说天气般平常,“这个时候阿冉会接替我当辩护律师,走第一步:以兄妹关系为切入点,阐述高烨没有作案动机。”
丁一远没想到他这般诚恳模样,会和盘托出,一时怔营。
米和将手撑在膝盖处,揉了揉,往地上跺了跺。
在港岛跑得太猛,从膝盖到伤处凝成了个铁疙瘩,隐隐僵疼,他瘸腿一步步往桌边蹦,老殷忙扶住他。
张乙安进屋把腿伤的药膏拿出来,“那我们需要做什么?”
米和把裤子掀到伤处,大力揉搓,“我需要殷警官在发作时,丁警官确保她必须进入惠爱医院,庄郁庄主任会接手治疗。因为这种药剂对身体无大伤,但我要得出轻微伤害的结果,这份证明,她会出。”
歇了歇,他重新蹦回灶前。
溶解的黄油金灿灿冒泡,所有切丁蔬菜入锅煸炒,以洋葱打头阵,西红柿负责出汁。
米和静静看着这一锅缤纷,“在青松岭,我会半夜来确认药剂成分是否合适,有没有出现其他病理反应。”他看着丁一远和和气气的笑,“我腿不好,丁队轻点踹,不然再伤一次,就真废了。”
“你要爬窗?”
“我的团队美名曰协作,不如说是不同阵营的高层放下来的眼睛,盯着我一坐一起,一言一动,放心,我不会允许她有任何闪失。”
牛肉连汤倒入锅中,开始“咕咕”炖煮,他守着锅,“请丁警官做好准备,因为长阳会匿名举报你公报私仇,警方在重压下,在没有绝对证据面前,我会被释放,会上庭辩护,会用精神疾病做主牌,听明白了吗?”
“匿名举报多此一举吧?”丁一远咬牙。
“拨云见日是要付出代价的。”
米和将炒好的面粉撒入锅中搅拌,“就像,我想知道我父亲为什么这么爱喝罗宋汤,我喝了三年喝吐了才知道,这是我母亲死前为他做的最后一道菜。‘喝吐了’就是代价,‘知道他们情比金坚’就是真相。”
“你们去青松岭干什么?”
“找点线索,无伤大雅不重要。”米和将汤勺递给张乙安,“我不饿,先回去了,还有十分钟关火就好,留一碗给小天吧,她爱喝。”
青松岭之行的清早,米和的眼皮一直在跳,他惶惶不安,专门请出了黄大仙,烧香磕头。
可千算万算,还是错算了。
殷天差点死在回市里的路上。
庄郁从急救室出来时,张乙安几乎站不住,被老殷紧紧箍在身侧。
孙苏祺听说了,白着脸慌慌张张下楼,也不敢问,只能攥紧张乙安寒凉的手掌。
庄郁把报告给米和,拍了拍张乙安臂膀,“情况已经稳定了,强心针打得很及时,按理说敏使朗和这药剂不会产生任何不良反应,但她身子疲乏没好透,免疫力低,导致病毒催化了严重的呼吸道过敏,现在已经没事了,多补蛋白,静养,一定要静养一段时间,不老实就绑起来,保持睡眠充足,如果休息不好就直接吃思|诺思。”
丁一远这才松了口气,侧头剐着米和。
米和的手一直在打颤,怎么都停不下来,看到他投来的目光,忙移到背后藏起。
侯琢哭唧唧,他目睹了殷天的整个濒死状态,抹着泪听从她的猜测,去了趟高烨家,将衣柜里所有的毛织品打包。
康子只觉得后怕,他知道丁一远和米和在密谋联手什么,可他瞧不上这样的做法。
这不欺负人吗,要是出了意外,谁担责!
他瞪了眼丁一远,上楼跟郭锡枰汇报,而后将青松岭带回的证物交给技术队和法医中心。
临近黄昏时,沈兰芳在分局三层做了退休前的最后一场尸检。
果然在张美霖的鼻腔中发现了绒毛纤维,与高烨橱柜中的毛织衣物相符。
技术队在《迪奥的世界》上,查到了高灿母亲、父亲和高烨的指纹。
通过现场照片,确定坟墓里高灿的尸体已呈白骨化,没有过多异样,棺材有破损痕迹,不排除人为暴力的损毁。
晚上9点,米和还蹲守在医院,陪高烨做精神鉴定。
这一日走走停停,他腿伤的疼痛越来越严峻,索性买了根拐杖,一扭一扭。
高烨的鼻子做了修复,用纱布裹着,双颊大面积挫伤,看得惨不忍睹。
两人并肩坐着,米和点了根烟放他嘴里。
高烨这几日憋坏了,瘪着腮帮子死劲嘬。
米和看他受窘,嘲弄地失笑,“为什么捅郭锡枰?”
“每个人都是有词汇禁忌的,”高烨一说话满脸疼,只能哼话,“‘软|蛋,怀孕,幸福,美满这些都是我的禁区,”他装疯卖傻地轻笑,“你应该谢谢我,不然怎么知道她掉下去的时候想的是你。”
两人沉默着。
走廊昏黑,只有两盏破败的小灯,因线路不稳“吱吱”叫。
高烨掐着烟屁股,“你爸头发全白了,”他比划着,“这边,后面,全白了,跟你一样,剃了个寸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