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没事,没事,使劲儿哭,哭痛快了就好了。”
“姐……姐,我没辙了……”
善宝山的墓园规划出了六个板块,“英雄冢”接近大门口。
所有步入陵园的人都会望见英雄的故里,而武仕肖所在的京贵园在最里侧。
米和陪同高烨来祭拜两人。
他们身前两名警员,身侧两名警员,身后两名警员,皆是配枪跟随。
米和依稀听闻几缕哭声在空中排荡,寻着声源望去,脚步一窒。
他看见殷天紧紧搂抱着一男人,正轻声细语,充满溺爱地安抚,像个慈悲的母亲照拂儿女。
那是米和从未见过的神采,他有些茫然。
一股股酸胀似团团棉花,转眼就在他胸口沟满壕平,难掩黯然,他撇开眼,可大脑和心房都把持不住,叫嚣着她此刻的笑颜和那亲昵的拥抱姿势。
米和死死咬唇,觉得憋闷,重重捶了两下心口,鼓嘴吐息。
高烨顺着他目光望去,哼笑,“那是英雄冢,保不齐谁家家属,跟她从小玩大的,她发小的醋你也吃,港岛醋王啊你。”
米和虽不想承认,但这话说完,他妒意淡了浅了。
凝神盯了半天,认出那是孙耀明的儿子,顿时云开见日,和煦的笑容重爬嘴角。
高烨揶揄坏笑,“你也快完蛋了。”
拥抱和哭泣慢慢抑制住了孙小海的哀颓,殷天这才放开他,“你跟刘队怎么样?”
“上下级,隔壁部门领导,正常样子呗,还能怎样?”
殷天撕开花束的包装纸,散在石碑上,“没再联系?”
孙小海避而不谈,从布兜里拉出条烟,“我妈给我安排了相亲,我就去见,见完了,成不成都让女方来说,就是想让她知道,她十全十美的儿子,在别人眼里百无一是,谁都瞧不上。”
孙小海的谈吐充斥着大量的自贬,眉眼也堆满悒郁。
他认真拆烟,拆成盒,再拆成支,点了两根,一根含嘴里,一根插香炉。
他以前从不抽烟的,殷天知道,“我认识一挺好的心理医生,你要不找她扔扔垃圾?”
他轻烟吐雾,耸了耸肩,“已经在看了,知道病得不清。每次看到别人拒绝我,我妈不服输的样子,不知怎么,就觉得特痛快,你跟你爸当年抗争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
“我们更尖锐,不像你们黏黏糊糊,跟鼻涕似的。我们那会就差动手了,热战不行冷战,冷战熬烦了再热战。那时候劝架的人多,我俩都人来疯,越劝越闹。”
“能闹起来也行啊,”孙小海戚然一笑,“我现在回家,每天在车库看俩小时手机,有时干脆睡一觉,有时发呆,不想回去,所有东西都是一成不变,相同的脸,相同的絮叨,相同的期盼,相同的眼神……”
“哭有个屁用,抽烟有个屁用!”殷天一把抢下烟头,碾了,“正路走不通,歪门邪道不会啊!”
“什么意思,姐你有招了是不是?”
“谈一个啊,谈一个你妈最喜欢的,你和那姑娘签个合约,她做事你给钱,让她可劲儿闹,可劲儿作,闹到你妈什么时候觉得刘队真不错,再停!”
孙小海愣愣瞌瞌,眼神虚虚晃晃,评估着这件事的可能性。
待思维转了一圈,双眸终于亮了,乍现出光明而坚贞的华彩,他粲然大笑,手足无措,拍着脑门原地打转,继而高举殷天,“我怎么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姐!你是我亲姐!”
孙小海火烧屁股似的跑了,留下一地狼藉。
“孙叔啊,“殷天蹲地上给他收尾,“您呢,多入入王姨的梦,念叨念叨,好好劝劝,子女有子女命,甭天天拽着不放,要么把自己折腾疯,要么把孩子折腾疯,何必的,几个月不见,烟都抽上了。”
整理完孙耀明的墓碑,她有些饿了,掏出能量棒开始啃食。
自从昨儿张乙安听说她低血糖,晚饭后当即拉着老莫,开车到隔街的超市买能量棒,六个口味,一口味一箱,一共六箱。今早出门,在她衣兜、裤兜里各塞了两根。
殷天还没走到京贵园,就看到了警察站岗。
踮脚探头一望,武仕肖和张美霖的墓前站着高烨和米和,两人都是黑色高领毛衣,黑色呢子大衣,背影寒峭,也儒雅风流。
不便打扰,她悄然离去。
把剩下那花束重新立在孙耀明坟头,“好事成双,您多保佑,41号灭门案能在我们这代彻底终结。”
张美霖的照片已经拓了上去,是黑白肖像照,美得惊心动魄。
高烨看着照片,咧嘴一笑,“鬼机灵麻雀,斜眼黑猩猩,真般配!”
“人家是人民英雄。”米和心不在焉,频频往“英雄冢”的方向出神。
“你父亲在巴拿马做了一单很大的生意,让人眼红了。”
米和这才回魂,蹙眉看他,“什么生意?”
高烨摇头,“不清楚,但肯定是平了地头蛇的利益,能撬动利益的无非就那么几件买卖。他只能藏得更深,我最后一次跟他聊天,他ID在马来的亚罗士打,那是一周前的定位,现在有没有挪地儿我不敢保证。”
“具体位置?”
“丹绒鲁海滩,卡威旅馆。他精神状态不错,至少我听到的声音不错,像是在吃饭点餐,还问服务员有没有最辣的酱汁。”高烨望着婆娑小雨升起的漫漫轻雾,“不用帮我辩护了,做老师是我父亲的梦想,我也交差了,可以画句号了。”
“你在捅郭锡枰那一刀时,就想画句号,你跟张美霖是一样的。”
“从小我就没什么共情能力,即便到现在,我也感受不到她滚下山时的那种心情。她离世我也没感觉。只是有一天,在杜伦的古董店里,我看到了一张东方面孔一闪而过,很像她,不知怎的我就追过去,没有人,只有一个老店主在擦银饰,我问他是不是有个女孩,他说没有,我就走到刚才看到她的地方,就那一瞬间,我眼泪下来了,毫无征兆,我也不知道我哭什么,现在我也不知道我在哭什么,张美霖跟我说,高灿在我心里的重量没那么轻,可能是吧。”
离开墓园时,阳光撕裂了濛濛小雨,开始占据主导,英雄冢的一座座坟坻被金光万缕所包囊,亮晶晶,湿漉漉,济济跄跄,庄严若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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