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1 / 2)

江欣和李水琴、王慧珠三人把这批布料测量好,登记在册。

赵主任顶着个稀疏的发顶进来,大发慈悲:“你们三个先挑一段,不拘什么颜色,不要票,给进货价钱就行。”

王慧珠最高兴:“那我要红色的,你们可别跟我抢!”

“慧珠这是好事将近了?”李水琴打趣她,知道她和李俊宝两人感情稳定,也就今年的事儿了。

王慧珠难得脸红:“琴姐,你别笑我。”

赵主任先挑了一段白色的,李水琴要了个蓝色的,江欣想想江淮那两条换来换去的裤子,选了黑色的,四个人皆大欢喜。

“江欣这回进的货不错。”回办公室之前,赵主任拿着那段白色的确良,赞扬了下属一句。

等忙得差不多了,江欣也闲下来了,她今天本来不用上班,是为了把货提回来才来供销社的。

快下班时,关美兰来供销社找江欣。

王慧珠看到她,眼神里有种奇异的神采,说不上是好奇还是猎奇,总之,她对这个曾经是大地主的儿媳妇很感兴趣,却又端着不愿意和人说话,只转头对库房里的江欣喊:“江欣,有人找!”

江欣出来,见到一脸愁容的关美兰,心里咯噔一下,想起早上江淮说唐医生丢粮票的事情。

和李水琴交接了手上的工作,江欣带着唐关美兰往外走。

“江欣...”关美兰很是愁苦,眼泪噙在眼里,她掏出三十块钱,“我想和你换十五斤全国粮票。”

“唐太太,这是怎么回事?”唐医生的补贴里肯定是有粮票的。

关美兰脸上的神色有痛,也有恨,还有一丝麻木:“江欣,你说,人这辈子得受多少苦才能到头?”

江欣吓了一跳,担心关美兰想不开,现在是1974年,这场运动很快就要结束了,可千万别倒在黎明前夕了,她正想开口劝解,关美兰又自嘲道:“你年纪轻轻的,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

“江欣,和我换换吧。”关美兰手里拿着三十块钱,恳求她。

关美兰也知道其实每个人的粮票都紧巴巴的,可她实在没办法了,再不找人换粮票,家里明天就得断粮了。

“唐太太,你要的话,明天再来找我,今天我没带在身上。”江欣还是答应了,江家三口人有工作,粮票虽然没有盈余,但不至于十五斤也空不出来。

关美兰这才勉强露出一个笑,把那三十块钱塞到江欣手里:“你先拿着!”

“唐太太,到底怎么回事?唐医生的补贴呢?”江欣拉住要走关美兰,带着她到树荫底下站着说话,躲开落日的余威。

关美兰的眼泪就这样掉了下来了,怎么也断不掉,比第一次来找她时哭得更厉害。

“启年他...他的票都被人拿走了!”关美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个周强,今年以来,每个月都用我和慧慧的出身去要挟启年,要启年每个月把各种票都给他,否则...。”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江欣气得浑身发抖,一是气那个可恶的周强扯虎皮拉大旗恐吓人,二是气唐医生没办法站起来保护家里妇孺。

他是医生,江欣不信他看不出来唐慧慧已经是个营养不良的儿童了,怎么还能再缺吃的?

江欣抖着手:“没有去报公安吗?”

“不敢啊,我们不敢啊!”关美兰用那点仅剩的自尊,苦苦维持自己的仪态,“周强现在是革委会底下的人,指哪儿打哪儿,我们唐家,还有以前的曾家,都被他们掏空了!”

“那你们怎么办?以后都让人这样捏着脖子过日子吗?”江欣很激动。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关美兰用那双曾经弹琴的手捂住脸,眼泪从指缝中流出,她自小是接受旧时闺秀培养的女子,家中只教她如何相夫教子,管家读书,没有教她如何对抗险恶。

“大不了,学我们的大学老师,一瓶农药把一家人灌死!”关美兰扯自己的头发,痛苦的脸上很是狰狞。

江欣忙伸手去抚她的背,让她平复下来:“唐太太千万别想左了,天无绝人之路,一定会有办法渡过的!您想想还在西南的儿子,你们有个万一,他回来找不到家门怎么办?”

这时候的江欣痛恨自己刚刚嘴快,把人逼到墙角,好话歹话轮着说,把自己上辈子哄人买房的耐心和口才都拿出来了:“明天一早你就来找我拿粮票,咱们先把眼前的困境解决了,再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做。”

“我就不信坏人还能登天了!”

“一定有办法治那个周强!”

“唐太太放心吧,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他自有天收拾!”

这些话,江欣自己都不相信,可她还是说了。

好一阵之后,关美兰哭够了,从江欣身边退后了一步,很是难为情:“让你笑话了。”

“唐太太,每个人都有难堪的时候。”江欣把最后一条新买的帕子给了她,“拿去哄慧慧玩儿。”

那条帕子上绣了两只慵懒的小猫,她特意给自己留的,现在给慧慧好了。

关美兰推让不要:“早上你给的饼干,慧慧很喜欢,还问什么时候再来找你玩儿。”

“那就拿着吧。”江欣收了她的钱,把手帕塞给关美兰,“只要有时间,什么时候都可以。”

“对了,筒子楼附近有个小公园,我看到有个老阿婆时不时会到那里卖鸡蛋,六分钱一个,不要票。您要是有时候票紧张了,就去那个小公园转转,说不定能碰上她。”江欣又补充道,“您知道怎么走吗?”

关美兰脸上忽然有个浅笑:“知道,那是我们家的一个小花园,家翁从前说要给慧慧读书的地方。”

江欣这下说不出话来了,她似乎刺了人家一刀又一刀,可关美兰毕竟打起了精神。

“你说得对,我得给儿子留个家门,不能就这样崩溃。”关美兰挺直了腰,擦干泪,“江欣,给你添麻烦了。”

江欣摇头,可惜没帮上太多忙。

和关美兰分别后,江欣有些垂头丧气,路过一个写着巨大“打倒”标语的单位门口时,心情糟糕得无以复加,她不喜欢这种压抑和无法解决的困境。

......

回到筒子楼,江父和江河还没下班,江欣拿出那段黑布递给江母:“给小哥做条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