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打开信封,看到里头有几张单子,部队盖章的批条,水泥厂厂长签字的放行条子,下头还写了欠款,白腻子那张条子干脆,也不知道霍一忠在怎么谈的,居然只要钱不要票,万幸了。
总之,这个周末,他们倒是把事情都办得差不多了。
霍一忠在里头叫:“心心!江心!”
江心把这些东西收好,和昨天砖厂的条子放在一块儿,进去找他:“来了。”
一看床上的霍一忠,他睁开眼,没坐起来,眼神是飘着的,转了转眼珠子,盯着江心,把手伸起来,江心过去,握住他的手,以为他要喝水,结果被他一扯,就翻在了床上,转眼就被一个壮硕的胸膛压着:“心心,今天我喝倒了他们一桌子人!”
“闻到了!”江心拿手扇风,捏他傲娇得不行的脸。
“心心,我真高兴,你和我来随军了。”霍一忠呵呵傻笑,紧搂着她的腰,“我最喜欢你了!”
江心偷笑,这算不算是酒后真言?也不知道这傻子醒来后还记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从前孩子他妈都不和我讲话。”霍一忠突然有些委屈,趴在江心肩头,“我知道她看不起我,嫌我是个丘八,她不爱听我讲话,说一句就有十句等着我,我也想过和她好好过日子,她老嫌弃我什么都不会......”
这些话江心可就听得不高兴了,谁乐意在自己丈夫喝醉的时候听到他前任的一切,她用力推开这只大蛮牛,可惜推不开,反而把自己弄得一头热汗:“霍一忠,你再多说一句你前妻,我就要动手了!”
管他是不是喝醉了,打了再说!
“心心,你最好,你什么话都和我说。”霍一忠又傻呵呵地笑起来,松开了她,摊开双手双脚,一个人占了一张床,没两秒钟就传来酒呼声,余剩江心一个人在郁闷。
“你个二婚男!”江心气郁,坐起来理了理自己被弄皱的衣服,伸出手指戳他的胸肌,想想自己也是个“二婚女”,又笑起来,这和霍一忠可不是对上了。
第63章
隔天霍一忠起来,睡了一夜,总算酒醒了,可身上的味儿也不能闻了,他坐起来,有些头痛,床头有两杯凉开水,他拿过来“咕咚”几口喝完,转头看看空空如也的大床,他的老婆孩子呢?
吓得霍一忠即刻站起来,鞋都没穿,踉跄跑出去,打开房门,看到江心和两个孩子整整齐齐地在地上打地铺,那股心跳才渐渐恢复,轻手轻脚把三个人都抱到床上去。
“你醒了?渴吗,要不要喝水?”江心打着哈欠,侧躺着问他,眼睛睁不开。
“喝过了。六点了,要出去训练,你再睡会儿。”霍一忠摸摸两个孩子的头,亲亲江心,拿起夜壶,一股子馊臭味传来,昨晚他大概吐了,房间里的空气令人窒息,他出门时就没把房门关上。
中午时,霍一忠回来,看到江心和一个老头在门口争执,立马快步上前,沉声问了一句:“怎么了?”
旺师傅如约而来,带着徒弟看了一圈房子,拿着锤子敲了几个角落,登上二楼去看阁楼,一下来就说这个不好做,那个不好弄,话里话外就是要江心给他加工钱,至少他个人得加到五块钱,票布三张,其他四个人随便她,大有江心不答应他就不来的意思。
江心自然不乐意,昨天说得好好的,还是他自己提的要求,过了一夜就想把价格提上来,想都别想!
她冷笑一下:“旺师傅想要加钱也不是不行...”
她还未说完,旺师傅就拍手打断,大嗓门笑起来,那股常年抽烟积累下来的恶臭又了跑出来:“哎,这不就好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五块钱,票布三张,咱们今天就能去屯里写字据摁手印!”
“旺师傅别急,我话还没说完呢。给你加到五块钱,你带来的四个人,每个人都减少一块工钱,把他们减少的四块钱全换成一张布票补给您,您看怎么样?”这话自然是对着他旁边两个徒弟说的,“两位兄弟苦一苦,十天劳力少一块钱,就当是你们给师父的孝敬,成吧?”
这话一出来,两个徒弟的脸就垮了,十天苦哈哈才赚一块钱,那还不如自己在家弄点枣子核桃,挑到镇上换钱,好歹在家还能歇一歇,师父也真是的,好端端的,突然加什么价钱,完全不顾他们的死活,情绪一下就上了脸。
旺师傅顿时觉得牙疼,这娘儿们看着年轻,怎么脸皮一点不薄,不就加点钱,咋这么难缠!
“布票给两张可以,但是我的工钱必须得按五块钱算!”旺师傅想耍赖,赖到江心同意。
“那就扣您两个徒弟五毛钱,给您补上这一块。”反正总数不变,她就尽情替他得罪他两个徒弟。
原来能得两块,现在只有一块五,那俩儿徒弟也不愿意,扯他衣袖:“师父,俺看这活儿也不是那么好干,又要拆屋顶还要盖楼,说不定还得返工。多麻烦,咱别干了,回去上山打两筐板栗到镇上去换钱也行啊。”
“就是,师父,咱别干这活儿了。”钱少了,谁都不痛快,不愿意出力。
旺师傅吹胡子瞪眼睛:“两个蠢材!我提价是为了谁!不是让你们也能沾沾光吗?”
两个徒弟不吭声了,心里都在想,那谁知道您是为了谁?反正钱最后到您的手上,打下手干重活儿的还不是我们这些徒弟吗?
“想保住你两个徒弟的工钱也行。”江心一副十分好说话的样子,“那上工的那十天就不包两顿饭,折到你的工钱里。”
“那怎么行!大小伙子干活不给饭吃,这这这...”旺师傅急起来,搜肠刮肚想了句骂人的话,“那就是旧社会吃人的地主婆干的事儿!”他倒想爆粗口,用天南海北的粗话问候江心祖宗,可惜霍一忠在眼前,他敢在人家里骂人媳妇,今天能不能出这个门都不一定。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旺师傅,你让我很难办啊!”江心两手一摊,一副无奈的样子,反正选择她已经给出了,就看旺师傅的了。
旺师傅一时被堵住,竟然耍老人赖来:“反正工钱我是一定要加的!你...你不加,就另请高明吧!”
“原来旺师傅打的是这个主意。”江心笑,把霍一忠拉过来,“您不是说我一个女人家做不得主吗?我爱人回来了,你和他说说你想提价的事儿。”
霍一忠高大黝黑,拳头比砂锅还大,站在江心边上,跟个黑脸门神似的,他听了一半也知道是这老师傅想反口不认昨天的价钱,皱眉瞪眼盯着他,不说话,把旺师傅这个干瘦的老头看得一哆嗦。
平头百姓对官家向来有畏惧之心,何况霍一忠还穿着一身军装,威风凛凛站在江心旁边,震慑作用大于实际谈判作用。
旺师傅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下去,刚刚的气焰明显熄灭,开始找借口:“我这不是觉得你们这房子棘手吗?确实太旧了,我们还得自己搬竹竿子来固定,这样才好拆和建,比你一开始说得要麻烦多了。”总之还想再挣扎一下。
“旺师傅,您也是这行的老师傅了,我相信昨天我讲房屋情况的时候,大概有多麻烦,又该怎么干活儿,您心里就有了个谱儿。和人家讲好了价钱,隔天就反口,您招牌再硬,也断没有这样的道理。”
江心也没让霍一忠开口,还是自己在和旺师傅谈,最后倒没把话说死,“旺师傅今天辛苦,先回吧,您要是想通了,接受昨天的工钱和条件,下午派个小徒弟和我说说,过了六点我等不到你的人,明早我就重新找师傅。”
旺师傅还想开口说点什么,又担心江心会各处唱衰他的名声,现在不比年轻时还能走南闯北,他老了走不动了,做的都是乡亲们的活儿,要是一传出去他不守信,那后头来找他的人,估计也会有不少欠钱不给的无赖痞子,且见霍一忠仍在瞪着眼看他,立即又闭嘴了,是很典型欺软怕硬的小人物,江心和不少这样的老师傅打过交道,在最开始时她就不会妥协,不然后头对方只会更加得寸进尺,把人压在地上欺负。
“行,我想想。”旺师傅转头走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弄得两个徒弟对他也有意见起来,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贪小便宜的后果,也是该!
等旺师傅离开后,江心把门掩上,跟狗一样嗅了嗅霍一忠身上的味儿:“还有酒味,这样去训练,你们团长不批评你?”
“批评了,还罚我和年前来的新兵一起负重跑了十公里。”霍一忠背后的汗渍已经风干了,结成白色的细盐沾在衣服上。
“再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出来吃饭了。”
“水泥和白腻子后天下午送来,你接一下,得用防水布挡一挡。”霍一忠跟在她后头,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