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节(2 / 2)

gu903();化肥厂中,也有爱吹牛的人,和他吹嘘:“别看我们隆溪山多,路不便,但这里可是出过不少大诗人大将军的!不怕和你说,从前老蒋和他夫人来川督战,还来我们这儿爬过山,你看到山里那几栋小楼没有?就是那时候招待他们用的。”

说完这句,又说:“不过,现在我们要打倒这些反//动派!可不能搞享受主义那一套!”

霍一忠就作势站起来眺望了一番:“也就两栋楼,我们那儿到处都是,比这个还新。”

那人一听就不服气了,居然诋毁他的家乡,这傻大个儿不识货!个瓜皮!

他站起来,指着前头的那三栋小楼说:“兄弟,你别看外墙有些破,可里头的东西好得不得了,你想想,老蒋和他夫人多会享受,哪会用破烂东西,这两年市里时不时还派人来看着,要我说,说不定能挖出两车黄金来!我们厂里有个同志的表亲在里头做饭,他就见过,出来和我们说,现在里头都还住着个大人物,一般人见不到!想见人,得往上打报告!”

霍一忠一听,面上来了两分兴趣:“怎么说?这里还卧虎藏龙不成?”

化肥厂的人不肯往下说了,其实他也非亲眼所见,都是酒桌上听来的,但爱吹牛,不愿意塌台,就有些神神秘秘,说肯定有大人物:“没看到那头站着一排排人,扛着枪,每天还轮班呢,一点不敢放松,不是守着宝贝就是守着人,错不了!”

霍一忠看两眼,就没了兴趣,坐下吃肉,这松枝和柏树熏腊肉倒是好吃,回去时要带一些。

那化肥厂的人也会看眼色,见他没兴致,就说:“不说这个,咱们喝酒!”给他满上一杯,“姚子雪曲!听过没有?喝一口,香十年!”

霍一忠和桌上几位喝了几杯,暖了身,头上发汗,再来的时候,就推说酒量不行,双手捂着额头,眼睛发晕,出去吐了两回,回来就不愿再喝。

化肥厂一个能喝的大哥笑哈哈拍着他的肩膀:“大兄弟,看你长得高,酒量不行啊!男人怎么能不行?再来两杯!”另外的人也笑起来,顺便还说了几个荤笑话。

霍一忠就摆手:“真不行了。”继续又趴在桌子上,手还抚着胃,干呕了两声。

酒足饭饱之后,人也懒了下来,有人提议,往山上再走两里路,那里有个野温泉,附近有人住,冬天泡一泡,强身健体,舒筋健骨,什么酒都散了。

他们把霍一忠叫起来,说要一起去,霍一忠摇头:“今天真不行,改日再去。”他伸出一个拇指,“你们这儿的酒,是这个,烈!”

化肥厂那几个人就大笑起来,表情神气十足,看不灌醉你这外地来的!

见他实在动不了,难受的样子,就有人给了山民一点钱,让人借住一宿,说第二天下山时再来接他,山民收了钱,把几个睡着的孩子叫出来,让霍一忠住进去。

有人想着霍一忠好歹远道而来,又是个想看货进货的,就说要留下来看顾他,霍一忠把他赶走了,脸上似乎有几分意气:“就想看我丢人,是不是?”

那一群人就拍着他的肩,打着酒嗝,笑着继续往山上去,喝了小酒泡温泉,这种日子,就该躺在温热的水里,这才叫巴适,这才叫安逸!

霍一忠把人赶走,躺在山民空出来的那个四面漏风的屋子里,身下一张狭窄的床,门已经从里面栓好,闭上眼,很快就响起了起伏伏的酒呼声,看来是醉死了。

那几人说,长成大块头有什么用?这么不经喝!

夜已深,外头满山的松树老树发出沙沙声响,伴随着一点小雨,山中雨雾更重更浓,近处都看不清楚人脸。

霍一忠悄然起身,眼神清明刚毅,出了那个小木屋,往自己身上撒了点带着木头味的药粉,遮住那阵酒味,沿着来时的路,不着痕迹往回走,往山中那两栋小楼而去,这样高的人,脚踩在路上竟没有发出草木声响,离小楼近了,隐隐看到有几个人影在外头晃动,小楼不大,有一扇窗还亮着昏黄的煤油灯,发着暗淡的光芒。

隆溪市山里,夜里湿气比白天更重,且有雨雪,有人偷懒在小楼外头点了盆火,正蹲下烤火,抱怨这天气,下雨下个没完没了,枪长久不用,都要哑火了。

有个队长模样的人走过来,说了两句,让他们烤火的时候小心点,夜里不能放松,也不能烧了其他东西,保持惊醒。

待他走开,有人还不服气嘟囔一句,这种天儿,有谁会出门啊?

霍一忠穿着暗色的衣服,贴在一棵茂盛的大树底下,蹲着,缩小自己的阴影,和树影重叠在一起,过了许久,他脚有些发麻,肩膀沾湿了雪水,手上冰冻僵硬。

夜过了四更天,他们要换班的时候,在门口//交接,霍一忠才伺机站起来,动作很快,如同一只黑豹,闪了过去,直取小楼门口,迅速把自己藏在一捆柴后头。

那些人交班完毕后,林子里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夜枭叫声,三长一短,再一长一短,叫声嘶哑难听,让人听着起了不少鸡皮疙瘩,一停下,下着冷雨的夜重归宁静。

小楼里头,住了两位长者,长者年纪大,夜里经常睡不着,有时候两人会说说话,有时候什么都不说,一个躺着一个站着,就这样一夜又一夜,一灯如豆,直到天明,或是快天亮了才熄灯,在楼下门口看管的人都习惯了。

今晚这个时候,却听到一个苍老的老者声说:“你脚冷,我去给你打瓶热水,床上睡着吧,别下来了。”

外头的人隐约听到,让人去厨房烧热水,老者打开门,“吱呀”一声,叫了个谁的名字,把热水壶递给他:“去厨房装一壶热水,要滚烫的。”

那人扛着枪,小跑过来,敬个礼,接过热水壶去厨房了。

剩下其他几个人还在原地站着,有人看着外面,有人盯着里头,有人看着老者,只见那老者站在门外,拢了拢身上的旧棉衣,喃喃道:“又下雨了啊。”

说完,像是想到什么,走过去,和那几个小伙子说:“别在外头淋雨,进屋找个地方坐会儿。山里湿气大,老了容易有风湿,到时痛得你们路都走不了。”

那几个人虽是看管老者,但脸上没有凶狠和不耐的表情,该有的尊重一分不少,面对老者关心,他们都笑笑,说自己年轻,淋点雨不碍事,反倒让老人家快进去,别着凉了,还问要不要多给他们两老添盆火。

老者摇头,回小楼去了,接过那壶热水,把门再一次“吱呀”关上。

小楼里那盏煤油灯大概烧到底,没有灯油了,灯光变得更加暗淡。

霍一忠就趁着老者和人在外头说话的这一会儿功夫,从门口的柴火堆里滚进了屋里,趴在门后头,呼吸都不敢发出来。

老者拿着热水壶进时,把水壶放在桌上,顺手拨亮了灯,灯芯亮了一下,很快又暗了下去,就这一阵亮,让霍一忠看清了他的脸,沧桑,严肃,浓眉挺立,嘴角紧闭,威武刚毅,横眉怒目,即使年纪已大,却仍像一头威严的老豹子,令人不由想臣服,霍一忠心里的那股热血又被唤醒,忍不住轻叫了一声:“老首长。”

第92章

霍一忠十二岁时,家里带点铁的东西都交到公社去了,土灶上面布满了灰尘,无人在家生火,大家聚在县里大食堂,排队吃大锅饭。

长水县穷是穷,但运动开展得如火如荼,那几年,天上的太阳仿佛永远不落下,烧炙着每一个太阳底下的人。

后来,广播里说了话,烧铁的运动慢慢停歇,那团火却去了天上,每日持续高温,在外头站一会儿,人就受不住,河里的水也干涸了。

那年从年初开始就热得不像样子,田里没有水,河里也没水,挑都没地方挑,到处干旱,有老人在外头挖野菜吃,一个上午下来,人就昏迷了,被人发现抬回家,挣扎两日,热死了,就随意挖个坑埋了。

粮食不够分,县里大食堂的大锅饭吃不成了,大家就开始到处跑,背井离乡,往东西南北的方向走,投靠亲友,沿路乞讨,都有。

周围的乡亲们走了,霍家爹娘也带着几个小孩离开长水县,临走前还记得把家里的破门用条绳子绑上,跟着一群往南走的老乡离开家。

他们听说南方的河有水,还能种粮食,想到更南的地方去落地生根,讨口饭吃,走的时候,把家里的谷子面粉都做成饼子揣在身上,将将也就三个,巴掌大小,还没走出长水县就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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