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霍一忠只知道大学里还要学俄语,两人嘀嘀咕咕说了一阵,又放下,现在不是操心这个的时候,把眼前的事处理好,等到了那头再说。
说完这些,夫妇俩儿又开始算他升职级后工资和津贴的涨幅,霍一忠的工资单子一直给江心拿着,他日常不太用钱,江心把家里打理得很妥当,什么都不缺,他要用钱也只是给老家和一些战友寄钱去,要是没钱了,就在信封里拿,在这样的“计划经济”下,几年下来,他们夫妇存下一笔不小的款子。
江心扒拉着算盘和自己的小账本,他的工资加上自己的存款,到了羊城安顿下来会花掉一笔,现在不能买卖土地,但做点小生意是有启动本钱的,那可是千年的商都,何况隔壁鹏城还是勇立潮头的改革开放标兵城市,撇去那阵对家属村离别的涩意,江心还是很期待未来的日子,时至今日,她似乎离21世纪近了些。
大学她要考,滚滚时代她也不想错过,未来三四十年,正是国家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之时,各路江湖人马,天才疯子激流涌现,那会是个热闹而精彩的年代,江心翘首以盼!
冬季的厚衣服衣服,在延锋买的厚毯子,在申城买的电风扇,一箱子书,江心打包起来,和霍一忠拿到镇上直接寄去羊城,一个月后就能寄到,到时他们也差不多能到新单位了。
最后手上只有一袋日常穿的衣服,装证件和钱票的包袱,两袋霍明霍岩坚持要带走的小玩意儿,其他的江心都没有收拾,该送的人的送人,该留下的留下,多了也拿不动,他们还要顺路回一趟新庆娘家。
证件和行李都收拾好,就等霍明霍岩两人放暑假了,霍一忠已经通过电报联络到新单位的子弟小学,去到办好手续就能入读,除此之外,还有户口的迁出接收问题,农村户口改成城镇户口,告知各位亲朋信件地址的变迁,签字盖章,林林总总,忙忙碌碌,不在话下。
离开家属村的那天,和来家属村的那天一样,是个大晴天,太阳照顶,白花花的阳光晃得人眼睛疼,连绵的青纱帐,一望无垠的青绿色田野,天高云阔,站在平地上,什么都不做,就能令人心旷神怡。
很可惜,无论是来,还是走,都没有相机把这样的美景拍下来,唯有记在心里头。
平日里几个要好的嫂子们给江心送了好些在路上吃的东西,大家说好有机会一定要再见面,黄嫂子和苗嫂子哭得眼眶发红,粗糙的手不停抹泪,江心也红了眼睛,握着她们的手上,上了炊事班外出的车,大家依依不舍告别。
霍明霍岩知道要离开住了四年的家属村,心里难受,孩子敏感,姐弟俩儿那阵子都别别扭扭的,离开前好几天粘江心粘得厉害,他们适应这里的一切,对未知有着本能的恐惧。
原本他们是自己单独睡在一个房间,那两日又跑回爸妈的大床上去睡,江心让他们和小伙伴们告个别,说实在的,一南一北,还真不知道有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风林镇火车站四年如一日没有变化,陈旧,粗陋,等上了火车,一家四口都没什么精神,江心拿了水让孩子们,夏天坐火车,最怕的就是缺水中暑。
霍明额头上都是汗,喝了两口水不肯再,贴着江心的手臂,问她:“妈,我们不去爷奶家吧?”
“我们不去,你爸去。先和你爸去见几个叔叔,路过外公外婆家住几天,再去咱们的新家。”江心一左一右搂着两个孩子,生活环境一变动,就会影响孩子们的安全感,又安抚地拍了拍他们的小肩膀,“到了新地方,姐姐和弟弟就要认识新朋友,学到新知识了。期待吗?”
霍明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干脆嘟嘟嘴:“为什么不在家属村住呢?我在家属村也有好多朋友呢。”
“因为爸要去新军区,我们要和爸在一起呀!”霍岩把江心前几天说的话搬出来,“霍明你笨死了!这都记不住!”
“你才笨!”霍明和弟弟吵起来,成功地把刚刚的不快给赶跑了,姐弟俩儿又对上了。
霍一忠和江心相视一笑,还好有个霍岩在中间插科打诨了一下,不然他们夫妻又要费一番口舌了。
“妈都说好几回了,你老记不住,你就是笨!笨蛋猪八戒霍明!”霍岩中气十足地和他姐吵架,明明长得那样像霍一忠,那双眼睛却比霍一忠机敏灵活许多。
两个孩子吵闹,霍一忠和江心就看第一个见面的战友是谁,过两日火车会在一个小站停一小时,他们要换乘另一趟车,正是第一回来家属村时候,见过的长兴,他们夫妻俩儿为了给长兴多少钱还吵过架,两人想起这件事又拿出来说笑了一番。
“往后家里还是你管钱。”霍一忠当兵十几年,早早升了职级,其实工资不低,但手上就是没多少钱,也就是跟江心结婚四年,才攒下一点家底,家里没有寅吃卯粮,也没有月月花光,还有足够的钱接济亲朋。
“知道老婆管钱管家的好处了吧。”江心捏他手心,这几天第一回发自内心地开起了轻松的玩笑。
火车走了三天两夜,长兴在站台上等着霍一忠,还带着他十五岁瘦弱的大儿子,脚边放着一袋新鲜的杏子,那张烧坏的脸比从前要更深黑,他让儿子给霍一忠敬礼,带着几分忧愁:“霍老高,再有两年,就送我儿子去当兵,你替我看着他。”又让儿子把杏子递给霍叔叔。
农村长大的孩子,爹妈没本事,读书不行,要是能去军队,也是一条出路。
霍一忠接过那袋还沾着水的杏子,摸摸长兴的儿子,个子不高,五官清秀,笑起来像极了少年时的长兴,点头:“我把地址给你,等孩子长大一些,你再给我写信。”说完从兜里给长兴摸了个信封,里头装了三十块钱,这回长兴没有再推让,孩子多,家里实在困难,很不好意思地接了过来。
这次见面依旧很短暂,江心带着孩子们过去打招呼,长兴腼腆,怕自己的脸吓到孩子们,笑得有些躲藏,期期艾艾,叫了声嫂子,又说孩子们长得真好,眼睛里有几分羡慕。
等上了车,霍明霍岩把杏子拿出来吃,又问江心:“那个叔叔的脸和手脚怎么长成那样啊?”
霍一忠本来不想说话,每次见完长兴他都会难受一会儿,这回却难得多话,把长兴的英雄事迹讲给两个孩子听:“忠勇仁义,长兴叔叔都做到了。”
两个孩子被这个叔叔的事迹吓到,心里既尊敬,又有些恐惧,战火本来就令人颤抖,不由抱紧了江心的手臂,杏子都不吃了。
过了会儿,小霍岩说:“等我长大了,也要跟爸和长兴叔叔一样去打敌人。”
霍一忠把他抱在膝盖上,捏着他的小手小脚:“那你得听话,好好吃饭,好好拉练,长得高高大大才行。”
“妈说了,我以后会长得比爸还高!”霍岩小拳头握着,又仰头去看他爸的黑脸,带着点崇拜。
一直到延锋的路上,霍一忠在路上还见了两三个分散的战友,有时候会在陌生的招待所过一夜,他喝了点酒回来,等孩子们睡熟了,偶尔折腾一下江心,第二天再继续坐火车南下。
到了延锋市的时候,他们住在头先住过的招待所,霍一忠买了回长水县的车票,这几年和老家还有联络,但始终没有亲自回来看一看,他其实也会想爹娘和大哥大姐的。
不是江心狠心,一方面她不喜欢霍家的人,另一方面霍家的人不见得多欢迎她,她一早就说不陪他回县里,带着两个孩子在市里等他,霍明在这方面更是坚定地和江心同声同气,不要小看这小姑娘,记起仇来连三岁时林秀打她手心的事都能挖出来说。
霍岩就想到处跑一跑,霍一忠见他乐意跟着走,干脆买了两张票回长水县。
走之前,江心叮嘱他一眼都不能错开霍岩:“不能让孩子去危险的地方,也不要让他跟哪个亲戚走。”又把那句话拿出来说,“儿子少块肉,我都要捶你!”
霍一忠笑说知道了,买了点吃的用的,数了数自己包里的钱和票,带着儿子回了长水县。
真是说什么应什么,江心刚叮嘱完霍一忠小心看着霍岩,这就出事了。
霍岩活泼好动,爬墙爬树不在话下,没磕着碰着,这回回去长水县,竟然被烧火钳烫了小腿肚,起了好大一个水泡,霍大姐用的土方法,拿着草木灰给他敷了,伤口看起来张兮兮的。
霍岩痛得哭了一路,苦累后就在车上睡着了,梦里都噙着泪,霍一忠抱着他匆匆赶回招待所,被江心一顿骂,两人又手忙脚乱带着孩子去了医院上药,医生让他们这几天注意别让孩子的脚碰到生水,洗澡要小心,更别弄破了水泡,不然有得孩子痛的。
上药的时候,霍岩那哭得撕心裂肺,整个医院楼层都听到了,听得江心心都碎了,转头狠狠瞪了霍一忠一眼,又用力打了一下他的手臂:“你怎么看的孩子!”
霍一忠这么高的个子,被江心骂得头都抬不起来,霍明被江心吓得不敢说话。
旁边清理伤口的护士看到,还笑说:“家里妇女同志地位很高啊。”
江心没心思开玩笑,抱着霍岩哄了好久,心疼得不行,好几天都没给霍一忠好脸色,连带着霍明都乖巧了不少。
因着霍岩受伤,一家四口在延锋又待了四五天,这才坐火车往江城的方向去。
到了江城,霍岩小腿上的水泡趴下去,慢慢恢复中,江心的气这才消下去,霍一忠提着的忐忑才散开,夜里把江心抱得紧紧的:“我还以为你以后都不搭理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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