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浙江总督衙门。
今儿这所衙门的大堂上可热闹了,三个一品大员并排坐在堂上,全都脸色铁青,如临大敌。
坐在中间的当然浙江总督范承谟了大清第一奴才范文程的儿子,他后妈还伺候过豫亲王多铎!
这可是范家最大的荣耀!
坊间传闻,当年多铎来他家睡他妈的时候,他已经有点大了,就在院子外头看热闹。有一幕让他终生难忘。当时多铎在里面和他妈玩耍,他阿玛范文程就在院子里站着伺候,垂手落肩,弯腰躬身,脸上全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这奴才气天下第一了!
坐在范承谟左边也是个牛人,是浙江水陆提督塞白理。绿营的提督在满清官场上其实算不上顶流,但这位塞白理他不是一般的绿营提督,他原本姓李,铁岭李家的李!
他是李成梁的从曾孙,原名李显祖。
大清太祖皇帝努尔哈赤当年就是他家的奴才,后来还认了李成梁当干爹。所以要论辈份,他可是和顺治同辈的。塞白理这个满洲名字就顺治御赐的。
而坐在范承谟右边是杭州将军布尔察.图尔伯绅,是个有点年纪的老头,非常魁梧,总是拉着张脸,一脸凶相。这老头和鳌拜是一辈的,还是个巴图鲁,是硕果仅存的“老恶人”之一。不过他并不是将才,只是年轻的时候打仗不怕死,武功也比别人高一截,力气还特别大。
清廷在浙江这里摆了一个大奴才,一个“皇亲国戚”,一个“老恶人”,也足见对浙江防务的重视了!
而清廷摆在浙江的绿营兵和八旗数量不少,其中浙江的绿营兵长期保持在三万四五千人(账面),而驻防八旗兵丁的人数则达到了四千五百五十人。
当然了,绿营兵肯定是要克扣军饷吃空额的,账面三万四五千,实际上能拉上去打一打的,估摸就在两万左右。
但是现在来犯浙江的是鳌拜亲率的两千精兵,而且还有潜伏在浙江多年的温州镇瑞安营参将吴三畏当内应!
所以范承谟、塞白理、图尔伯绅他们仨都感到形势严峻.两万对两千,形势严峻啊!
“好了,画好了!”
说话的是一个青衣小帽,灰头土脸,手里捏着只毛笔,一脸沮丧的胖子,就是那个瑞安知县罗潘.原来这个罗知县还是个忠臣。
当日他在确定吴三畏真的是吴三桂的弟弟并且勾结鳌拜造反之后,就先溜为敬,一溜烟跑回温州首县永嘉去报信了。在给温州知府和温州总兵祖弘勋报完信后,他又马不停蹄来了杭州,给现在正坐在堂上的三位报信。
而这位罗知县还是个多才多艺的主儿,除了会写八股文,还有一妙笔丹青的绝活,特别善于画人像。他在北京候铨的这些年,就靠着这手绝活才不至于官没当上人先饿死。
范承谟的师爷当中有人知道他会画画,于是就给范承谟支了一招,让这个罗知县凭着记忆把他见到的鳌拜画下来有了画像,就能确定瑞安县城里面的鳌拜是真鳌拜还是伪鳌拜。
现在听罗潘说画好了,范承谟、塞白理、图尔伯绅他们仨就是精神一震。范承谟赶紧冲一个师爷挥挥手,“快,快把画拿来。”
“嗻。”
那个师爷赶紧走上前去,收走了刚刚画好的一副“太平天国鳌王像”,然后双手捧到了范承谟、塞白理、图尔伯绅他们三人跟前的一张案几上铺平。
范承谟、塞白理、图尔伯绅低头一瞧,全都吸了口凉气儿,没错了就是鳌拜!虽然换了身打扮,穿着汉人的圆领袍,头上还带着顶难看的风帽,但是那张横得要死的臭脸,还有那部好似钢针的大胡子,除了鳌拜还能有谁?
“没错了,这人就是鳌拜!”图尔伯绅和鳌拜最熟,叹了口气,“真没想到啊”
他的话没往下说,隐约也有点责怪康熙的意思.干嘛弄得那么难看?你只要守住皇宫,然后下道旨,让鳌拜以一等公致仕养老不就得了。那个遏必隆不就这样去养老了?
现在搞得鳌拜死儿子死弟弟,人家心一横和吴三桂、朱三太子一起反了,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
塞白理和鳌拜也挺熟,也明白图尔伯绅的心思,不过他家是努尔哈赤的旧主,又曾经世世代代忠大明,所以这个时候可得摆正屁股!
所以塞白理就问罗潘道:“罗知县,那鳌拜有多少人?器械如何?”
“回塞军门,”罗潘回答道,“鳌拜带来的人马约有两千,其中骑兵有五六百,鸟枪兵五六百,铁人兵五六百,其他都是杂兵,火炮十几尊都是那种很粗很短的炮。另外,瑞安的守城营还有几百人,全跟着吴三畏附逆了”
“两千多人,有骑兵、有鸟枪、有肉搏的铁人兵,还有大炮.不好打了!”图尔伯绅眉头锁成了一个球。
“的确不好打,”塞白理点点头,“瑞安的地形也易守难攻,而且可退可抢如果鳌拜抢饱了再守,凭那两三千人,几百鸟枪、十几尊‘冲天炮’,咱们就是出兵两万,恐怕也会久攻不克!”
“何止久攻不克,”图尔伯绅摇摇头,“等到咱们兵疲师老了,海寇再大举登岸,恐怕整个浙江都要乱。”
两千人马听着好像不多,但是他们的兵种很厉害啊!骑兵可以扫荡瑞安县城周围,鸟枪兵守城的时候那是相当厉害的,铁人兵那好像是延平王府的王牌!还有十几尊能打开花弹的“冲天炮”,守城攻城都好用!
另外,瑞安县城紧挨着安阳江,安阳江又直通大海,而且瑞安县城距离海边也就二十里上下.也就是说,瑞安县城就在浙江的“海禁线”上,县城以南,一片荒芜,还用可以挡一下老百姓但绝对挡不住海寇的土墙、篱笆遮拦着,而县城以北则是阡陌纵横的江南水乡。所以瑞安的反贼现在是进可抢、退可逃,还能通过海路获得来自大员岛的援兵。
而最叫人头疼的,则是目前带“贼”盘踞瑞安县城的可是鳌拜!
“哈哈哈”就在塞白理和图尔伯绅感到头疼的时候,大清第一奴才的继承人范承谟忽然大笑了起来。
这范奴才是怎么了?难道这个奴才当够了?不想当了?
感到不解的塞白理和图尔伯绅都回头望着他。
“只要鳌拜在瑞安城就好了!”范承谟范大奴才笑道,“因为世界上只有一个鳌拜,如果该鳌拜人在浙江,那么云南那边就没有了。现在吴三桂病倒,鳌拜又不在云南.那云南那边的吴应麒可就独木难支了!”
“那咱们这里怎么办呢?”塞白理问,“瑞安县城再小也是一县城,如果收不回来,不好交待啊!”
“对,对,”图尔伯绅连连点头,“咱们是守土之臣啊!丢了一个县那可就是失土了.”
“这好办,”范大奴才道,“皇上是圣君,何等英明?当然知道把鳌拜留在浙江比撵去云南要好。鳌拜潜行到东南这边,应该是为了帮着朱三太子在吴三桂举兵后,突然发难,好打咱大清一个措手不及。但是皇上洪福齐天,朱三太子行踪暴露,又在苏州被俘生死,这就算翻篇了而吴三桂自己又中风病倒,指不定已经和朱三太子在底下见着了。
这吴三桂一倒,云贵那边可就没有大将了。没有大将,十万叛军靠吴应麒指挥得了吗?如果咱把鳌拜赶走了,他没准回了云南,那就不好对付了!所以咱们应该给皇上联名上奏,说明原委,再建议对盘踞瑞安的鳌拜、吴三畏采取一个困字诀”
“好!”塞白理一拍大腿,“觐公,真有你的,咱就这么写,皇上一定会说咱们的困字诀用得好!”
图尔伯绅却摸着胡子道:“可是咱们困得住鳌拜吗?如果他从水路逃走可怎么办?”